2.2诺拉的邀约
火灾留下的焦糊气味在房间里盘旋了三天，才被顾欧用大量的新鲜空气和柠檬味消毒水勉强驱散。熏黑的墙壁暂时无法处理，像一块难看的伤疤，而《平行世界的诺拉》依旧挂在那里，只是画框边缘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灼痕，如同美人鬓角的一道伤，平添了几分脆弱与诡异。画布上那层朦胧的“薄纱”似乎因高温而变得更加不稳定，色彩在某些角度下显得暗沉，在另一些光线下却又异常鲜活，画中女子的眼神，在顾欧看来，似乎也少了几分之前的缥缈，多了一丝……亟待倾诉的焦灼。
这是一种毫无科学依据的直觉，是理性思维嗤之以鼻的主观感受。但顾欧，这个平行宇宙理论的信奉者，却认真地将这种感受纳入了他的“观察数据”之中。
就在火灾发生后的第四天傍晚，顾欧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蓝紫（前房东）”。他略微迟疑，接通了电话。
“顾欧先生吗？抱歉打扰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净利落的女声，语速稍快，带着艺术工作者常有的那种直接，“我是蓝紫。Fitch（她男友）跟我提过，你那边……前几天发生了一场小火灾？”
“是的，不过已经处理好了，损失不大。”顾欧回答，语气平静，心里却微微一动。他并未主动联系对方，消息看来是从Fitch那里传过去的。
“那就好。”蓝紫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打电话来，主要是想问问……那幅画，《平行世界的诺拉》，它……还好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微妙。她关心的似乎不是房屋整体，而是这幅特定画作的安危。
顾欧抬眼，望向那幅劫后余生的画。夕阳的余晖正透过窗户，给画中女子镀上了一层不祥的金红色，仿佛她正置身于一场永不熄灭的晚霞，或是……微弱的火海。
“画框边缘有些烧灼的痕迹，”顾欧选择如实相告，同时仔细捕捉着电话那头的任何细微反应，“画布本身……看起来没有明火直接灼烧，但可能受到高温影响，色彩看起来有些变化。”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顾欧几乎能想象出蓝紫在电话那头蹙眉的样子。
“果然……”几秒后，她低声吐出两个字，像是印证了什么猜测，随即又迅速提高了音调，“顾欧先生，我知道这个请求可能有些冒昧，但我能否……尽快去你那里看一眼那幅画？就一眼。”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急切，甚至隐含着一丝恳求。这完全超出了前房东对一幅已留下画作的正常关心范畴。
顾欧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弧度。他的平行宇宙理论模型里，似乎又有一条线索被动了一下。“当然可以，”他爽快地答应，“你什么时候方便？”
“明天！明天下午三点可以吗？”蓝紫立刻回应，仿佛生怕他反悔。
“可以。地址你知道。”
“好的，明天见。谢谢你。”蓝紫匆匆挂断了电话，留下顾欧若有所思地看着手机，又抬眼凝视那幅画。
“诺拉……”他轻声念着画中人的名字，也是蓝紫的英文名，“你似乎，牵动着不止一个世界呢。”
第二天下午三点，门铃准时响起。
顾欧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女子，与他想象中的蓝紫形象高度吻合。她身材高挑，穿着宽松的亚麻质地上衣和工装裤，上面沾染着些许洗不掉的颜料痕迹。一头浓密的葡萄紫色卷发随意披散着，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她的五官立体，眼神明亮而直接，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敏锐和一点点疏离感。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气质，一种混合了果决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忧郁的气息。
“蓝紫？”顾欧侧身让她进来。
“是我。打扰了。”蓝紫点了点头，目光几乎是立刻就越过顾欧，精准地投向了客厅墙壁上的那幅画。
她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甚至没有对火灾现场表示出任何形式上的关心，径直走向《平行世界的诺拉》。她站在画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画布的纹理，神情专注得如同一位外科医生在审视至关重要的病灶。
顾欧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观察。他看到蓝紫的眉头紧紧锁起，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仔细查看着画框上焦黑的痕迹，目光如同探针，细细扫描着画布上每一寸色彩的变化，尤其是画中女子脸庞和眼睛的部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一种沉重的张力。
过了足足五分钟，蓝紫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仿佛耗尽了力气。她转过身，看向顾欧，眼神复杂。
“它‘活’过来了……”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声音有些沙哑。
顾欧心中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活过来？”
蓝紫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抿了抿嘴唇，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高温……似乎让颜料的性质发生了一些变化，产生了一种……意想不到的视觉效果。”她试图用专业的术语掩饰，但眼神里的波澜无法完全平息。
“确实，”顾欧顺着她的话说，同时抛出了自己的试探，“看起来更……生动了。甚至让人觉得，画里的人似乎想传达什么信息。”
蓝紫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定定地看了顾欧两秒，仿佛在评估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和可信度。
“顾欧先生，”她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异常严肃，“Fitch跟我说，你是学心理学的？”
“是的。”
“那么，你相信人的意识，或者说……某些超越我们常规理解的精神现象，能够以某种方式，在特定的载体上留下印记吗？”她的问题直指核心，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坦诚。
顾欧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曼谷午后明媚到有些不真实的阳光，缓缓说道：“在我的研究领域里，我们倾向于认为，意识是大脑神经元活动的产物。但宇宙之大，物理定律之深奥，谁又能断言，意识就一定不能以我们尚未知晓的方式，与外界产生更深层次的互动呢？”他顿了顿，回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蓝紫，“尤其是在涉及到‘平行空间’这类概念时，很多固有的认知边界，都会变得模糊。”
“平行空间……”蓝紫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闪烁，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她再次看向那幅画，目光里充满了某种交织着恐惧与迷恋的情绪。
“这幅画，”顾欧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凝视着《平行世界的诺拉》，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它不仅仅是一幅画，对吗，蓝紫？或者说……‘诺拉’？”
蓝紫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是的，”她睁开眼，眼中带着豁出去的决然，“它不只是一幅画。顾欧先生，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关于这幅画，关于我，也关于……可能存在的，另一个‘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客厅里，只有那幅画中的女子，依旧用她那双被火焰微妙改变了的、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的黑亮眼眸，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两个试图窥探平行世界秘密的凡人。
顾欧知道，他等待的“蝴蝶效应”，正以这幅画为中心，开始真正地煽动起翅膀。而一场跨越现实维度的探索，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