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高架桥，拥堵的汽车鸣着喇叭，林立的写字楼反射着太阳的光亮。
喧嚣而忙碌的都市，稀松平常的一天却因百日难见的晴朗天气变得与众不同。
昨天夜里还是狂风暴雨，却意外地带给第二天一个湛蓝的飘着白云的天空。
“哎呀，该找人修修了。”两个过路的老人望着街角那被风掀起的广告牌一边议论一边快步绕了过去。
小晓的眼中却看不到这些，她放下手中的纸箱，举起手朝向太阳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感受阳光划过张开的五指，顺着经脉那么温柔地流淌着，一股温暖的力量霎那间注入心房。
推开屋门的一瞬，那熟悉的如打着节拍的声音便传入耳朵，小晓抬起头望着正埋头切菜的安然轻轻一笑，顺手将纸箱放在门口的角落里，换上拖鞋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早？”她走到安然身旁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啃了一口。
“洗手！”安然抬起头一把抢下她手中的苹果，看着她转身走向水池，
“下午做咨询的这家客户正巧在这附近，而且进行得特别顺利。要是每天都能这么好命就好了。”安然感慨着，低头继续切他的菜。
“一次两次那是运气，一辈子才叫命呢！”小晓回到安然身旁继续啃着她的苹果，看着安然熟练地将一颗土豆切成一盘土豆丝。
“我不跟你贫。”安然没有抬头却笑着回她，“你今天也挺早的嘛！难得你们那更年期的主任没抓你加班。”
“她永远也不可能抓我加班了。”小晓说这话的时候笑得特别灿烂。
“哦？”安然依旧低着头，随手拿起一只青椒放在案板上。
“因为，我辞职了！”小晓上一次用这种自豪的语气响亮地喊话是六年前，当时她说的是：“我恋爱了！”
安然放下刀抬起头看着小晓，他的手自然地扶着她的腰，“怎么了？为什么就辞职了？不是才给你升了职吗？是工作太累了？还是遇到什么刁难了？”
面对安然温柔的询问，小晓不住地摇着头，脸上忍着得意的笑。
“算了，不想干就不干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养你！”安然冲小晓温柔地一笑，然后放开她继续去忙自己的，“对了，晚上吃素菜没意见吧，你不是嚷嚷着要减肥吗？”
“嗯，听饲养员安排。”小晓走到安然身后，幸福地抱住他，将头靠着他宽阔的肩膀上。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再没有什么话比一句淡淡的“我养你。”更有安全感了。
“安然，”她娇嗔地喊着他的名字。
“嗯。”他随意应着，手中依然不停。
“我——要去法国了。”她的话很轻很慢。
他手中的刀停了下来，微微直起身子，“去多久？”
“两到三年吧！”
他沉默了，他终于知道她辞职为什么会那么兴奋，好像要向全世界宣告一样。只有在迎接全新生活的时候她才会表现出如此的激动和亢奋。
“这是我的梦想，你会支持我的吧？两三年很快就——”
他突然转过身，打断了她的话。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告诉她他在生气。“什么时候的事？”他语气僵硬。
“学校让我尽快报到。我也想早点过去熟悉下环境，毕竟——”她依旧笑着，语调温柔乖巧。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决定的这件事？”他突然提高了嗓门。
她一哆嗦，“申请是半年前。但接到通知是这个礼拜的事情。”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连自己都快要听不到了。
她知道他会生气是正常的，但她也知道他很快就会原谅她，然后亲手为她订机票、整理行李。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嘛！我是怕万一不成会被人笑话才没有告诉你。好啦，小猪饿了！”她扯着他的袖子撒起娇。
“被人笑话？被谁？我吗？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人？”这一次她错了，他的火气并没有那么容易消退。
“我把你当作什么人？你说我把你当作什么人？六年了，我把最好的年纪都给了你，你现在倒问我？冲我凶什么凶？”
“六年了，你想做什么事情我没有支持你的？但你尊重过我，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说白了，不就是三年吗？我们六年的感情难道还抵不过三年的分离吗？再说，还有假期，我们每天都可以视频，随时可以视频，时间过得很快的。这是我的梦想，我从小的梦想。我不想一直给时尚杂志做编辑，我想开自己的发布会，拥有自己的品牌。”
“你还是不明白！我生气不是因为你追求自己的梦想，而是你的梦想里根本没有我！”安然甩手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点上一支烟。
六年来，安然从不曾这样激烈地跟自己争吵过，每次发生冲突他总是第一时间服软，小晓已经习惯了，习惯他让着自己，宠着自己。
她跟进客厅，一把将他的烟掐掉，“谁说我的梦想里没有你？”
他抬起头看着她泛红的脸颊，那分娇俏让他的心瞬间融化，却越融越痛，“那么，如果我让你为我留下来，可以吗？”他的请求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他在她面前又何曾有过骄傲，如果有那就是她。
她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他仰着头望着她的脸，一个注定俯瞰，一个只能仰视。然后，她坚决地摇了摇头。她认为一个男人怎么会如此不大气，自己安于现状，还要牵绊别人前进的脚步，她对他失望极了。
他的心痛着，常说心痛的感觉就像拿刀子在捅，过去他不信，可是这时他真的感觉到了，一把生锈的小刀一点点剌着他的心。
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两三年甚至更久的分别，而是她前进的方向，人生的旅途中似乎从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行走。
自己呢，一道风景还是一个转乘的车站？如果半年前，她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能和自己商量一下，如果她拿到通知时哪怕是有那么一点顾及自己感受的犹豫，他想他都没有理由阻止她。
爱她，连同她的梦想。然而，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付出。
“我说结婚，你说我们都还年轻，不着急；我说住一起吧，你说要有自己的空间；你说不喜欢安逸的江南，我就陪你到这里打拼；你说不喜欢在外面吃，我就学做饭。我都依着你，慢慢地变成了习惯。现在，你想要飞向更高更远的地方，出于习惯我也应该依着你吧？”
安然苦笑着将头埋下，“我累了，我不想再这样事事依着你了。这一次，爱情和事业，你必须做出选择。”
他的语气好陌生，有一种凌驾在她之上的感觉，她最讨厌的感觉。
“你竟然威胁我？爱情和事业？这两者根本就无法放在一个天枰上称量。爱情是有保鲜期、保质期的，她不是掌控在你一个人手里，她会失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背叛你。而事业不同，她是可以由自己掌控的，而且她会一直陪着你，一直！”
“所以你已经做了选择？”他看着她，嘴角微微地抽动。
“追逐梦想是必须付出代价的。”
“如果这代价是牺牲我们六年的感情，你也无所谓吗？”
小晓的胸口猛烈起伏着，她使劲咬着嘴唇，“如果是这样廉价的感情，不要也罢！”
“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他站起身拿起外套头也不回走出了门，关门的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