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东的窗户总是最早和朝阳说早安。回来已经一周了，又是一宿好梦，显然，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你好，太阳先生！”小晓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抓了抓头发，从床上走下地板，然后在豆浆机的轰鸣声中刷牙、洗脸。吃了三年的牛奶、面包，还是豆浆、油条更能给人饱腹感。然后，她开始吹头发、夹睫毛、打开衣柜和首饰盒。出门的时候，她从鞋柜里拿出那双七厘米的红色高跟鞋，鲜红的色泽和如牙签般的细高跟一样的张扬。如今的她也可以踩上这样的鞋子却依然优雅地走路。小晓登上那双鞋，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瞟到那双已经起毛的帆布鞋。它曾跟着自己三年里走过了欧洲十国，虽然已经破旧但小晓还是在临走时将它硬塞进了已经快要爆裂的行李箱中。她究竟还是个念旧的人。
难得的好阳光，难得的好空气，这一天也应该是幸运的。小晓自信地迈着步子，走向她全新的生活。
面试在起初严肃而紧张，后期快乐而轻松的氛围中结束。“搞定！”小晓走出那道艺术感颇强的玻璃门时自己送给自己一个赞扬的大拇指。电梯快要关门的时候挤进来的正是这里的总裁助理，早上就是他把自己引进会议室的。
“今天表现得不错，祝贺你。”他的语调很和善，俨然已经认可了她将会是他们的新同事一般。可是他并没有参加面试，这里真是效率，消息传得还真快。
“谢谢！”小晓礼貌地回应着。电梯里不止他们两个，于是也就没有再多做交流。
电梯在一楼打开，小晓依旧迈着自信的步伐优雅地走出电梯，朝着大门走去。
“哎呦，贺总。我还说呢拿个文件怎么还劳您亲自过来了？”是刚才那个助理的声音。小晓回头看去，他面前的人不正是贺天吗？看总裁助理的那份亲热劲儿就知道他和这家公司一定很熟。
贺天走出写字楼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双明艳的高跟鞋。“好巧啊，不会是在等我吧？”他冲她开着玩笑。
“就是等你的。”她却很认真的样子。
他有点惊讶，但还是随她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谢谢你。”小晓开门见山道。
“你跟我还用这么客气吗？哦，忘了问，这次是谢我什么？”贺天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这一点十几年来一点都没变。
“今天的面试很顺利，我想他们应该会录用我。所以，要谢谢你啊。”
“哦，这个啊。顺利那是自然的，以你的能力瞎子都该认出是颗珍珠。我不过是给你提供个资讯而已。”
“恐怕不只是个资讯这么简单吧？”
贺天听出小晓的话音，于是笑着咋了口咖啡。
“我刚才看到总裁助理到楼下来迎你，你和他们总裁很熟？”
“是我爸爸的老朋友。”
“我就说嘛。虽然我对自己的才华毫不怀疑。但我毕竟是个新人，我想这里像我这样的履历又怀揣设计师梦想的人应该不少，遇到这么好的公司，这么好的职位，简历应该早就像雪片了，我怎么会运气这么好就被抽中？而且，我这个年龄，通常都会担心是不是要结婚了，要生小孩儿了等等一系列问题，可是今天面试他们这方面只字未提。原来还是靠你的关系。”
“有我这个关系不好吗？毕竟人脉也是能力的一部分。”
“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天混职场的小丫头了。所以，我要跟你说谢谢。还有，”她停下来，停顿了有两秒钟，“还有，以后不要对我这么好。”
“又没人拿枪逼着我，是我愿意对你好。就当是赏贺天这死皮赖脸的小子一个面子不行吗？”
面对贺天的贫嘴，小晓却一点都笑不起来，“我怕我会习惯。还记得那件事吗？”
贺天也立刻严肃了起来，“你是说，你的导师偷用你的作品参加比赛，之后又反过来诬蔑你的毕业设计剽窃，险些害你不能毕业那次？”
“嗯。”小晓的手指轻轻捏着勺柄缓缓搅拌着，“那时候我都打包好了行李，是你出面帮我解决的。他威胁我，想让我害怕，让我求他，当时我没跟你说实话。他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他想要我，而我拒绝了他，还把速写本摔在他的脸上。”
“那个混蛋！”贺天的拳头猛地砸在桌面上，引得周围一片侧目，“你早该告诉我的。”
“算了。”小晓轻轻拍了拍贺天的手背，“都过去了，他毕竟也没能把我怎么样。当时他让我求他，说求他就可以毕业。我告诉他，这辈子，我一不会怕男人，二不会求男人。其实，我还有一条准则，就是不靠男人。”
小晓说出最后这半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贺天的心却是一沉，但是转而他就换上了一副轻浮的笑容，“只要不是不爱男人就好。”
“贺天！”
“我错了，我认罪！”贺天说着举起了一只手。他总是这样，让你想气都气不起来。
“贺天，我说我怕习惯，怕习惯了依赖你。”
“依赖我有什么不好吗？”
“不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好！”小晓把头侧向窗外，她想要避开的是贺天的视线，还是她自己？
窗外，家家户户的灯在陆续点亮，小晓拨了一颗洋葱，想给自己做份意大利面。三年的独自求学让她终于学会了做饭，也让她知道了原来做一顿饭是多么繁琐的事情。她突然想起安然，想起他切菜时的节拍声。虽然尝试了无数回，但她仍旧无法把土豆切成漂亮的丝状，所以后来她的菜谱里就再也没有了酸辣土豆丝。说起依赖，曾经的自己何尝不是依赖着安然，所以她更明白离开这种依赖的感觉就像小美人鱼用人类的脚走路一样，每一步都痛入骨髓。好在时间会让她适应，而适应的另一个说法就是麻木。所以，她害怕，害怕再去依赖谁，害怕再痛一次，再一次的麻木。
“不，不是害怕，是不需要！我陆小晓可以一个人很好，不再需要依赖任何人！”她抬起头冲着空荡荡的屋子大声说道。可是转眼就被洋葱刺得流起了眼泪。她知道她在说谎，不是不需要，也不是害怕，依赖其实是爱的一种折影，因为爱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依赖，可以肆无忌惮地刷爆他的信用卡，可以让他为了一个煎饼果子跑出两里地，可以在假日看着他打扫完整个屋子之后再把樱桃核吐在地上。
“这国产洋葱怎么这么辣？”她的眼泪像暴雨倾盆，而此刻她的心已血流成河。
他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她，想陪她一起哭却没有眼泪，他只能轻轻地从后面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