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的小溪边,枝叶枯黄的柳枝杆上坐着一位清瘦少年正在远眺田野里的金黄麦穗,少年双腿在空中来回摆动压得树干吱呀作响,褐色的树干足有碗口粗大,少年并不害怕树干会因此折断。
少年跳下树枝,一声呵斥,捡起地上的石子朝不远处麦穗田里的鸟儿掷去,石子穿过麦穗田,发出一阵窸窣声,鸟儿受惊煽动翅膀朝天上飞去,看着鸟儿离去,少年也不再驱赶,爬上树继续远眺。
天色逐渐变暗,少年跳下树杆背起树下的鼓囊的布袋心情似乎不错哼起家乡小曲。
顺着小溪往上,走进一户老旧屋舍,屋里空空荡荡的,炕上铺着一张草席和一块折叠整齐了棉被,少年打开布袋取出一块烧饼一掰把一半烧饼放回袋子。
拿着另一半烧饼走到门口水缸前拿起水瓢舀了一大瓢水就着半块烧饼,一口饼一口水,饼吃完了水倒还剩大半瓢,少年仰头咕噜咕噜喝下大半碗,少年松开了裤带,长呼出一口气。
暮色里,少年独自爬上屋顶,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眼眶有点泛红嘴里呢喃低语“不用担心,我现在过的也很好。”
入夏的夜晚格外清凉,少年躺在茅草屋顶上沉沉睡去,今天是少年生辰不过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清晨,天蒙蒙亮,街上妇人女子都开始的一天的劳作,街头一个清瘦少年飞奔向着街旁的一家草头铺子,途中不忘和邻里的妇人打声招呼。
咚咚咚——
少年叩响草头铺子的大木门,见没有反应对着大门大喊道:
“郑老头!”
声音很大整条街都能听到,街边邻里却也都习以为常,几乎几年来每天这个时候都有少年稚嫩嗓音在这家草头铺子门口响起
从草头铺子对面二楼探出一颗稚嫩的小脑袋:“余年哥今天去老君湖抓鱼吗?”
不等少年回答,吱呀一声,草头铺子里就走出一个佝偻老人腰挂一个大红酒壶,背着一个大篓筐直接赏了少年一个板栗。
余年可怜兮兮看着老人有些委屈问道:“为啥打我。”
老人毫无歉意背过手笑着说道:“今天手痒没忍住。”
闻听此言,余年更加委屈,只得跟在老人屁股后面,两人一高一低,走出小镇,满头白发的老人背着箩筐身形虽然不高但一把骨头有劲和那些整天干活的庄稼汉力气大的不相上下,家住镇东边的余年经常能看到老人下地干活,一点都不像上了年纪,按老人的话说就是。
“穷且益坚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有模有样,但光看老爷子也不像读书人这句话估计就用光了肚子里所有的墨水。
老人带着余年一路翻山越岭,老人脚步飞快,余年也不慢这些年跟着老人上树掏鸟,下河抓鱼,自己动作也比老人稍慢一筹,两人到了离小镇极远的一处山涧里,深山被翠绿玉竹环绕一条小溪涧从山上哗啦啦落下,清澈见底的水潭地下有不计其数的鹅软石卧在深水里摇曳生辉,余年也是头一回来这,刚想伸手拨弄水花就被郑老头呵斥了一句。
余年悻悻然收回手蹲在水潭边缘嘀咕:“不让碰就早说呗。”
老人像下了一个决定走到余年身边也蹲下来,拍了拍余年后背语气温和:“小年啊爷爷可能不能看着你娶妻生子了,以后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切莫作奸犯科。”
一听这话余年一下子就急了蹦跳起身在老爷子身边来回踱步安慰道:“老爷子诶,你肯定长命百岁,越活越年轻,孙子在这祝你福如东......呸!我咋听你这话是要交代遗言啊,你可不能死,我告诉你,你死后我保不准没多久也得下去了,我俩搞不好能下辈子可以当兄弟,老爷子我咋感觉你是在骂我?“
老人来回摸着自己的脑袋长叹一口气愁啊!思考片刻后郑老头从竹林摘了根韧劲十足的竹枝,下一刻追着余年就打,余年也不是傻子老人站起来就一直盯老人表情变化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围着水潭一大一小一个喘着粗气疯了往前跑,一个气得吹胡子瞪眼拎着竹枝在后面追,见追不上郑老头丢了竹枝一个飞扑逮着余年一顿揍。
深山里不仅有鸟雀的叽叽喳喳,更有一连串哀嚎响彻大山。
日落月升,一弯皎月朝半边天缓缓升起,骄阳也在朝向着山的那一头落下,晚霞便爬上半边天把天空染的极好看,一个少年眼角犹挂泪珠看着水中鼻青脸肿的自己,大骂老爷子不是英雄好汉净欺负小孩。
而一旁悠然自得的老人看着晚霞,拿着酒葫芦仰头喝酒。
“老爷子,你打我这笔帐我且先记下了,等以后我肯定,我肯定……”
余年说到这,说啥也不是说打呢老爷子等等估计不会惯着他,说不打又丢了面子,正烦恼着呢,郑老头一句话打断了他。
“小年啊,你羡不羡慕书里的书里的神仙?”
余年思考片刻后:“羡慕又没用,我又不是你是啊。”
“哟嚯,你咋看出来了?”郑老头放下酒葫芦疑惑的问。
余年蹲在溪水边咧着嘴“老爷子说你不会讲笑话,你还不信,有空教教我怎么编蓑衣,雨季要来了。”
老人表情有些似笑非笑走到涓涓水流倾泻而下的石壁对面一手握拳在腰间,一手摊开竖立在前。
一拳轰出!
拳罡激荡水面两侧扬起几十丈水花,整块山壁砰然炸裂,破碎的石头如天女散花一般从天而降砸落水面仿佛下过了一场疾驰骤雨郑老头收回那只出拳的手离开溪涧,坐回刚刚独自饮酒的位置,只留下余年一个人呆若木鸡看着眼前这一幕。
老人的声音粗犷但却洪亮:“认不认?”
“认认认!”余年嘴里低声呢喃这三个字,脚步不停跑到郑老头跟前跪下无比诚挚连磕了三个响头声音铿锵有力喊道:
“师傅在上,受弟子余年三拜!”
郑老头面带微笑把酒壶系在腰间起身爽朗大笑:“好,师傅应下了!”
一大一小并肩走回小镇,一路上余年都在喋喋不休的问,什么时候教拳呐?师傅师傅要和你一样厉害我得练几年?师傅师傅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渴啦?师傅啊走了这么久的路累不累啊,弟子给你锤锤腿吧?殷勤至极的让老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天色早已暗淡,推开木门,郑老头领着余年去了草头铺子后堂的一间小屋“这就是你以后的屋子,今晚就住下吧。”
余年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不行,我今晚得回家收拾收拾。”
郑老头没说什么话就倚在门口送他,走前老人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说道:“好好记住那一拳,练拳最重要的是心守归一,少年郎切莫心猿意马。”
夜色中一位少年手上多了一壶酒孤零零走在一条和家相反的道路,这条路走了成百上千次只要没有猛兽出没余年都可以闭着眼走。
月光如水倾斜照向大地,上山的路一清二楚,深山静谧只剩下微弱的蝉鸣和风刮树叶的哗哗声。
“爹娘我来了,这次看我带来什么”余年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背靠一座坟碑坐下来沉声道:“娘啊,我爹就那脾气死犟死犟的,你多忍着点没事就让我爹喝点,别让我爹闷得慌,爹啊也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酒,我走时老爷子送了我一壶。”
“你说奇不奇怪老爷子怎么知道我要来见你们?算了反正老爷子是神仙,知道点事不奇怪。”
“不过,现在我是他徒弟了,老爷子是神仙说出来多有面。”少年满脸止不住得意神色。
余年在另一座墓前浇光整瓶酒壶后,原本还在嬉皮笑脸慢慢转为伤感起来把脸颊贴在冰凉的坟碑上声音有些哽咽
“爹娘小年真的很想你们啊。”
一股冷风袭来,少年衣衫本就单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按来时的路慢慢下山,到了山脚下的少年回望一眼山上直到看不到两尊墓碑的山头,少年才敢让本就蓄满泪水的眼眶流下眼泪,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回家。
余年的爹余山青是小镇的脚夫,为人憨厚老实在小镇脚夫行当里名声很不错。
余年六岁那会,余山青被衙门召走相继在小镇一同挑了十六个脚夫去镇外挑货,这一去十六个人就再也没有回来,官府给了一笔钱,衙门的县老爷说是半路遇上“大虫”十六个人都没逃掉,可话谁信,不断有人去衙门闹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明不白衙门那边也不好说什么,到最后都不了了之。
也是这一年娘亲染上一种怪病,治不好只能用钱吊着命,一直到那一年的春节,门外面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只有一户人家屋门紧闭,床榻上娘亲盖着厚厚的被子仍然掩饰不了脸上的病态,这时候家里已经没钱了再也买不起药了,小小的余年喉咙像堵了一块石子想哭却不敢他害怕娘亲伤心,静静的把头搁在娘亲的肩膀旁,直到温柔抚摸儿子的那只手落下了,也就是在这一年,余年变成了一个人。
有时候累了闲下来的时候经常能想起娘亲走前的模样时,心里就又是一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