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6日晚间20:37,平卢城新荣区,DNA酒吧。
“先生,先生?”
我回过神来,发现调酒师微微前倾,面带微笑。
“您想来点什么?”
“威士忌…谢谢。”
我终究没有再见阿信最后一面,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充斥大脑的迷惑,还有恐惧。
深入骨髓的恐惧。
同日下午16:37,博泰医院。
哲宇走进男厕,两个身穿蓝色工作服、面带黑色口罩的保洁人员冲他点点头,这一幕正好被推门而入的某人看个正着。
“你们…还有昨晚在彩云酒吧里的那两个…你们都是…”
“你猜的不错。”哲宇举手打断来人的话,转身向他看去。“他们隶属于同一部门,都由我负责指挥。”
“报告长官,第一小队没有发现异常。”
“收到,保持通信。”
“哲宇…学长,我有一个问题。”
哲宇放下手腕。“嗯…阿涛是吧,你的拳头可真够硬的。”
“学长,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哲宇慢慢走到厕所另一端,然后转身回返。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也有个问题,需要你来回答。”
“您也…请问是什么?”
“我可以相信你吗?”
看着这个几乎素昧平生的学长,看着他镜片后淡漠的双眼,我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早已失去了生命与活力,早就被什么东西的反复压榨和提炼,只剩下了最顽固的遗骸。就像…枯死在沙漠中的胡杨。
“先生,您的威士忌。”
“谢谢。”
看着杯中荡漾的黄色液体,我第一次感到胃部缩紧,一股烦闷之意从胸口直冲咽喉。我用力仰起头,接着猛地伏低身体,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恕我直言,先生。”调酒师已经又做好了一杯血腥玛丽,递给了我身边的客人。“您看起来昨天喝了不少,这样对身体可不好啊。”
“谢谢。”
我端起杯一饮而尽,酒精的味道直冲鼻腔,眼中也激出泪来。
“再来一杯。”
“我可以相信你吗?”
哲宇再次发问,让发怔的他回过神来。
那人沉默了很久,用力点了点头。
“我需要学长的帮助,如果您也需要我的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
“那么,你可以相信我。”
“好。”哲宇也伸出手,与那人用力地握在了一起。
“下面我说的话,不会被任何官方部门承认——
只要你选择接受,今后的一举一动都将被密切关注;
从这里离开后,你不能将自己听到的东西告诉第三人,哪怕是你最亲近的人;
一旦泄露,我们将有权对你进行一切惩罚措施,有且不限于立即处决和终身监禁。”
“先生,您的…”
“谢谢。”
我将第二杯威士忌一口饮下,视线逐渐恢复。
“再来一杯。”
刚做好血腥玛丽的调酒师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杯子又转过身去。
在听完学长那番话后,我记得自己忽然感觉浑身发冷,忽然无比希望自己只是喝了太多的威士忌,只是做了一个荒唐的噩梦。
保密协议。
是的,因为你要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是怎么死的,于是在清空旁人的医院厕所中,同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的优秀前辈见面,听他突然向你严申保密协议,要求你必须守口如瓶……
简直比做梦还荒唐。
“请问,你是否接受?”
哲宇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犹豫了,他会放弃吗?
我犹豫了。
我要放弃吗?
“先生,您…”
“谢谢。”
又是一饮而尽,我将酒杯重重砸在吧台,发出很大的声响。
“学长,我…能不能给点时间,让我想想?”
“可以,但仅限于今晚零点之前。”
哲宇收回手,递给他一张名片。
“忘了告诉你,这里还有你两个同学,也是在昨晚聚会上受伤的。你可以先去看看他们,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那人点点头,接过了名片。
“先生,请不要影响别人。”酒吧的保安快步赶来,神色有些不善。
“抱歉,我会注意的…再来一杯!”
调酒师小心地接过杯子,仔细看了看,然后又给了我一杯威士忌。
“注意身体,先生。”
“谢谢。”
我走出男厕,将名片揣进口袋,在护士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同学所在的病房。
“昨晚,彩云酒吧突发严重火灾,1人垂危,1人重伤,1人轻伤…”
我看了眼头顶的电视新闻,伸手轻扣房门。
垂危的那个幸存者就是阿信。
现在,只有两个人还活着。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我碰到到房门,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怎么了?!”我急忙冲进病房,然后……
然后看见,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正不断抽搐,全身火光闪闪,已经冒出滚滚浓烟!
“来人,快来人…来人救火啊!!”
我将桌上一瓶饮料撒在那人身上,眼看无用,也不顾得角落里扑打身体的护士,迅速冲出了病房。
灭火器,灭火器在哪呢?
啊,找到了!
正当我弯腰去拿灭火器的时候,一只手颤抖着扒住我的肩膀。
“救,救…”
“别问我了,快去救火,救火!”我拔出插销,顺势伸手向那人推去。在接触到对方身体的一瞬间,忽然感觉不太对劲。
“啊!——”
又是一声惨叫,赶来的哲宇看得一清二楚,那个在昨晚酒吧受伤较轻的学弟,竟在一推之下四分五裂,瞬间变成了滚落满地的不规则碎块!
“这…我…”
“走!”学长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接丢出一颗烟雾弹,接着一边大呼救火,一边将我迅速拉进身旁空无一人的病房中。
“我…这…他…什…”
“阿涛,看着我,仔细听我说,保持冷静!”哲宇抓住他的肩膀,强迫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
“很好,什么都不要想,深呼吸…对,就这样,继续!”
“先生…”
“谢谢。”
第五杯威士忌下肚,我懒懒地靠在椅背,仰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虽然在课上学过很多经典案例,虽然早已经做好了毕业后遇到最为凶恶的变态杀手的心理准备,可…
第一次看到有人像积木一样死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平时经常见面的同班同学……
真的很感谢学长,如果不是他出手相助,我现在恐怕已经锒铛入狱,然后背负着杀人犯的骂名度过余生了。
直到现在,我只一合眼,就可以看到那条惨白的、空无一人的走廊,还有那张散落在地上的、已经分成四片的面孔,那双凸出眼眶的半透明球体,还在电灯的照耀下,不停流淌着淡黄色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