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狐狸太蠢(二十)
教室里,这场悄无声息的考试即将迎来末尾,小鬼们默契地放下手中的笔,统一转头看向门口,无神呆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仿佛在等什么人。
见此情况,苏浅抬手往身上拍了一道符,人还是那个模样,普通人看不出差异,但她属于活人的气息却在鬼面前消失,察觉不到此人。
小鬼们仍然板着一张脸聚精会神地盯着门口,未曾分她半点眼神,众多眼神下的门动了,一只拿着教鞭的手缓缓出现,这只手的主人是个中年老师,身上衬衫没有半点褶皱,表情严肃,带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是位斯文的读书人。
他看也没看讲台上的苏浅,直接板着脸呵斥:“最后一名自觉出来,是不是忘了我的教诲。”
小鬼们都瑟缩了一下,没人说话,代替的是所有人将目光看向,双手抱胸大刀阔斧坐在那的缘君。
桌前的两张试卷全然是空白,动也没动。
“不对,你是谁?”老师看去时才发觉不对,这人根本不是他那群学生,下意识的反应是逃跑,手刚探上门把手,一道犀利剑风打来,他只能身体化烟消失,转眼出现在其他地方。
剑风自然是苏浅的杰作,虽然灵力不多,但化指为剑做个吓唬人的玩意还是差不多的。
真正的杀手锏是后面祭出的符咒,轻飘飘的纸符飘来,在空中晃悠不止,让看者都忍不住捏紧一把汗,这怕是一阵风都能吹走吧?贺知章也是这么想的,张嘴吐出鬼雾想要吹掉符咒,谁知符咒突然加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上他。
符落,滋滋作响的黑烟从贺知章身上冒起,与此同时还有尖声嘶吼响起:“你到底是谁!”
“取你狗命的人。”苏浅冷声,脸上是真正生气时才会浮起的杀意。
手掌拍在桌上,数道黄符掀地而起,呈包围圈涌上层层包裹住贺知章,光是气势都叫他身上的鬼气焉巴不少,贺知章也不想就此投降,口中念念有词,道道晦涩鬼语向四面八方扩散。
苏浅和缘君都感觉不到伤害,但那群小鬼却蜷缩着身子抱住脑袋打滚,尖叫声此起彼伏,随后全部扑向苏浅,招招皆是杀机。
鬼气弥漫,符纸翻飞,在空中你来我往,苏浅没有下杀手,只是数量太多,躲闪的有些狼狈,幸亏有缘君在旁边分担,比起她刻意手下留情,缘君下手也没个轻重,只要挨他一招的小鬼,身体都黯淡不少。
“你别管我们,杀了他这个败类。”是那个女生,脸上是与贺知章控制挣扎出的狰狞表情,只能堪堪停住一秒,随后又向苏浅攻来。
苏浅躲开接二连三扑来的小鬼,脸上的冰冷化作一抹失笑,杀意却是不减:“我答应的事向来说到做到,这笔超度我还非做不可了。”
“你做梦,一起死吧哈哈哈哈。”贺知章身旁围着不少小鬼,只要苏浅的符纸向他攻去,便直接抓着小鬼来挡这道符,符纸被迫拐弯,他得意大笑,将身上为人教师的气质冲淡的一丝不剩。
消耗下去只能是这群小鬼陪着贺知章一起完蛋,苏浅轻蹙眉头,看似失误之下,解开对教室的封锁,让他有可趁之机从缝隙中溜走。
小鬼们颓然地摔倒在地,也随着消失,方才还满满当当的教室,又只剩下苏浅二人。
“你刚才可以直接解决他的。”缘君靠住墙壁微微喘气,没了内丹,稍微施法消耗就很大。
苏浅也停下靠在缘君旁边的黑板上休息,摇头轻语:“不行,贺知章的羁绊与那群小鬼绑一起了,得找到东西解开,不然都会魂飞湮灭。”
“可……”缘君剩下的话全部被翻身倾覆而上的苏浅堵在嘴里,话语化作轻吟,喘息化作水渍声,跌宕起伏缠绵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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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长廊内,正在上演紧张刺激的追逐战。
单碧云根本跑不过那群小鬼,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快要被追上的时候,小鬼就会突发意外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如此反复上演,单碧云也没力气跑了,干脆找个柜子躲起来,虽然小鬼看样子只是戏耍她没有真正下手的想法,她可不敢赌。
逼仄空间回荡着她的粗气声,身躯也伸展不开,不过也为她争取了少许休息时间,恢复那被消耗殆尽的体力。
外面的顾北可就狼狈多了。
他的体力耐力哪项都比单碧云好,单单他后面跟着的小鬼比她多一大串,不仅数量多,下手起来也格外不留情,分分钟钟被追上,身上就要多道挂彩的伤口。
顾北心中奇怪,甚至还试验过,回去假意帮忙单碧云,当两人站在一起时,那群小鬼还是只攻击他,对单碧云视而不见,他想半天,唯一解释的可能性就是苏浅的那道符。
憋屈不满的顾北咬紧后槽牙,突然歇了想跟苏浅打好关系的念头,转而怨念起来,愤恨化作动力,居然甩开那群小鬼一截,兜兜转转又与单碧云汇合。
不过,一个在外,一个躲在柜子里。
单碧云透过缝隙看见了顾北,心里犹豫要不要给他开门,柜子里勉强能躲下两个人,但被发现的几率也大了不少,颤抖的手马上就要搭上柜门,外面突然出现的小鬼透过缝隙与她对视个正着,她心脏停滞一息,身体不受控的颤抖。
小鬼脸上还是狰狞笑,却慢慢收回目光,转身去追顾北,走廊里徘徊着嘻嘻怪笑声与又重新跑动起来的脚步声,以及顾北大喘气,跑这么久,他的体力即将告空。
单碧云这下确定了,小鬼们确实有意放她一马,当下也没多想,推开柜门想要将这件事情告诉顾北,顾北此刻却没心情听她说话,见她出现眼前一亮,又快速向着这边跑来。
“顾北,我跟你说……”单碧云的话戛然而止,身体向后仰去,不可置信地看着推她的顾北,身后是成群张牙舞爪亮着爪子的小鬼们,最近的鬼爪就在她脑袋上方,黑黝黝的指尖还泛着冷光。
“今天要是多亏你活下来,我以后一定会年年去祭拜你。”顾北也不装了,彻底撕开脸面,对着单碧云冷笑,借着她挡住小鬼的机会,往教务楼跑去。
不管是他,还是单碧云自己,都觉得她命已休,但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的瞬间,让她猛地睁开眼。
“两百万你在这干嘛?”苏浅从拐角出来就撞见这幕,那群小鬼自然是消失了。
看见她第一眼,委屈的单碧云是向她告状:“偶像,呜呜呜,我看错顾北了,他居然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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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楼的张玄机和叶鹿鸣正向着教学楼走去,楼上已经被翻遍,根本没有人,只能是隔壁了。
叶鹿鸣手里拿着大号手电筒,昼亮的白柱将夜晚的校园照个分明,尤其被雨后洗涤掉污垢的花坛,有簇刚刚冒枝的绿叶,正青翠欲滴,盛着一捧揉碎的月光。
“不是我说,这几人真能跑,都属夜猫子的啊?”
张玄机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转而提起另外个在意的东西:“你没觉得不对劲么,没有声音。”
“大晚上没声音不是很正常么?况且就这么几个人。”叶鹿鸣不以为然,拿着手电筒四处晃悠:“我给你看看,这大晚上还能出现鬼影不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玄机往天上看去,刚从教室逃窜出来的黑雾在灯光里一闪而过,他表情瞬间就变了,脚踩着花坛身体腾空跃起,手掌刚好扒住二楼窗沿。
行云流水的动作直接看呆叶鹿鸣,不自觉地张着嘴巴,目光呆滞地目送他继续身手敏捷地爬进二楼窗户。
“我去,帅啊,我能不能学?”天真无邪的叶鹿鸣还对着他喊话,压根没想到张玄机为什么这么突然。
张玄机在窗边扫视了他一眼,匆匆留下一句话便朝着黑影追去:“你先去找人,我有事。”
这道黑影就是他上午跟丢的那道鬼影,现在又出现,岂能放过他,更何况他还有问题想问。
叶鹿鸣看了眼隔壁教学楼的门口,又扭头看向张玄机折返回去的二楼,纠结了一会,嘴里喃喃自语:“你们四个人汇合应该不会出事吧?可这小子才一人,我不放心,抱歉了。”
黑影逃窜的速度极快,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后追逐而来的张玄机,兜兜转转之下,不知不觉追到一处地下室,黑影彻底消失,张玄机也停下脚步,他指尖抹在脖子上的挂坠,湿润的水珠停留在指腹,被划在双眼。
平平无奇的门瞬间被鬼气弥漫,一切源头都在门后。
磅礴黑气下,身体单薄的张玄机显得渺小脆弱,但他脸上却是犹如死水般的平静,直视着黑气下的门后,仿佛能看穿所有,直到他亲手将门打开,放出这肆意的鬼气。
张玄机消失五分钟后,叶鹿鸣也出现在门前,但他眼前只有被打开的门,根本看不间黑压压的鬼气,至于为什么这么快就能找来,叶鹿鸣有些难以启齿,这不是怕张玄机这小子又玩消失,偷偷开了个位置共享。
看不见危险,自然无所畏惧,他直接往门后走进,边走边看,这好像是个被遗弃的防震洞后被改成地下室。
从前面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叶鹿鸣惊醒,顾不得继续研究,一路小跑往前面跑去。
与他一路通行无阻不同,张玄机能看见更多东西,自然也遭到了这些东西的袭击,一路上消耗了不少力气才走到最里面。
里面还是间密室,门大大敞开着,放着数不清密密麻麻的骨灰坛,最下面还有个用牲口血画的五行符阵,被钉上道道相连的红线。
张玄机犹豫了几秒,还是走进去,随机挑选那些骨灰坛打开,里面有逝者的姓名八字,无一例外都还是刚进入青葱岁月的学生。
骨灰坛,学生八字,新闻,种种事情联系在一起,张玄机觉得自己可能错了,黑影不是受害人,而是加害人。
“贺知章?”张玄机抬头对空气念道。
“嘿嘿嘿~送上门的阴年阴月阴日生的纯阴之体,我就不客气地笑纳了。”鬼影没有否认的意思,反而发出诡异的笑声,凭空出现在空中,鬼雾开始漫延。
即使这是个圈套,张玄机也不是没有做准备,双方僵持不下,他仍然固执地追问贺知章:“你对那群学生做了什么?”
“嘿嘿,想知道吗?那就下去陪他们啊。”贺知章没有明说,但鬼雾里幻化出双眼里的淫邪说明了一切。
这是个畜生,连学生都不放过。
张玄机拳头紧握,用舌头舔湿干涩的嘴唇,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但门口突然出现的人打断了他的动作。
正是追过来的叶鹿鸣。
他看不见贺知章,只看见张玄机半跪在地上,脸上苍白,像是被人毒打了一顿,房间里那些怪异的东西都没吸引他的注意,径直走过去扶起张玄机。
“你怎么样?怎么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一样。”叶鹿鸣纳闷。
张玄机也奇怪他怎么看不见虎视眈眈的贺知章,按理说,这种程度,普通人应该也能看见了。
“你们这是个什么队伍,不仅有纯阴体,还有纯阳体,那个女人和男人也不一般。”飘在空中的贺知章更是奇怪,本以为这只是几个普通人,结果一个比一个出乎衣料。
听贺知章道破叶鹿鸣特殊之处,张玄机瞬间领悟,怪不得,一般鬼魅根本不敢招惹纯阳体,他们不经历开天眼也根本瞧不见这些东西。
可贺知章不是一般鬼魅,而是残害了几十条人命的恶鬼,拿张玄机没办法,奸笑着盯上了叶鹿鸣。
而叶鹿鸣毫无察觉,还在兀自埋头检查张玄机哪里受伤了,在攻击偷袭即将打到他时,张玄机一把将他推开,咬破自己舌尖,二十多年没破功的精血尽数洒在鬼雾上,制止了贺知章动作,哇哇直叫。
叶鹿鸣揉着摔了个屁股蹲的部位,看见张玄机苍白憔悴的模样时,什么不满也没有了,又过去扶着他还不忘叮嘱:“耍小脾气一次就够了啊,我理解你不想被人看见这么丑的样子,再说也还好啊。”
张玄机也没力气说其他的话,只催促他:“快走,找苏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