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尽这话响起来的时候,林芝只觉得眼前发晕。
通天的命和越越的命是缠在一起的,现在通天竟然没气儿了,那就说明,越越也就已经到了终点……
只是,为什么通天会走在越越的前面,这一点,谁也没有想明白,只不过,这时候更重要的事情等在眼前,所以,根本没有人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越越。”糯糯只是小声的喊着顾寒越的名字。
顾寒越伸出手,慢吞吞的摸了摸小奶包的小奶包,他的动作很是慢吞吞的,可是大家都清楚,这并不是因为他动作慢,只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越越……”林芝忍不住哭出了声。
林芝都记不清多久了,她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哭过了,常言道,为母则刚,可现在,老天爷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要将她的孩子给带走……
“娘,以后你要是遇见喜欢的人,可以不要有任何顾虑的在一起,你们也可以再生一个孩子,或许,到时候我也会回来。”顾寒越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但这时候,他却主动挑起了这个话题。
林芝一直在哭,泣不成声,根本说不出什么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在摇头。
“不……”她眼睛都要哭瞎了。
“怎么办,都抱不动你了,以后不准吃那么多了,都胖胖的,也跑不快。”顾寒越这才低头看向小奶包,小声的说道:“还是要多学一点字,要不然,以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了。”
糯糯被顾寒越放到了地下,她仰着小脑袋,仍旧死死的握着顾寒越的手。
就在这时候,糯糯只觉得手被扯的一痛,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越越已经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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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有序的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唯有糯糯和柳镇安一大一小站在院子里。
“后爹爹,人没了会去哪里呀?“糯糯久违的喊出了后爹爹这个称呼,小爪子拉住了柳镇安的手,仰着小脑袋看向他。
“人没了就是没了。”柳镇安很想给小孩子留点念想,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说不出那般的谎话来。
“可是……应该不对呀。”糯糯摇了摇小脑袋,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瓜:“可是……脑子会记得呀。”
柳镇安低头看了小家伙儿一眼,随后,视线就望向了远方:“并不是的,没有什么是时间没办法打败的。”
柳镇安从小经历了太多的黑暗,所以,在他的眼里,从来没有什么童话。
“我跟越越这样大的时候,曾经亲眼目睹了我爹娘兄嫂全都死在血泊中,可时至今日,他们的模样,我已经记不太清楚。”这是柳镇安第一次这样平静的说出自己的过往。
“可见,没有人会永远记住另一个人一辈子。”他如此朝着小奶包说道。
“这样啊。”糯糯沮丧的低下了自己的小脑袋……两个小揪揪凌乱的晃着,柳镇安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伸手朝着小奶包的脑袋上摸了摸,然后就将人给抱了起来:“走吧,去跟他道别。”
糯糯牵着柳镇安的手,她们俩一步步的朝着前面的屋子里走了去。
“无尽,通天那边,找个法子解决掉,不要让他有什么死灰复燃的机会。”说完这话,柳镇安不再多留,牵着糯糯就走了出去。
糯糯一边走,一边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语气糯糯的道:”后爹爹,我很喜欢越越的,我也很喜欢阿娘的。”
“嗯。”柳镇安点头。
“越越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他对我可好啦,他一直都让着我的。”糯糯又开始嘀嘀咕咕的说道。
柳镇安低头看了小奶包一眼,他抬起头的时候,视线正好同前方看过来的林芝对在了一起。
他立即朝着林芝使了衣个眼色。
站在那边无意间看过来的林芝,一看见柳镇安朝着自己甩过来的那个眼神,她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过来。
“糯糯,这边不适合小孩子呆在这里,你回去睡觉好不好?”林芝快步朝着糯糯走了过来,在小家伙儿面前蹲下了小身子,视线和小家伙儿的目光持平:“宝宝听话好不好?”
“阿娘,我要守着越越。”糯糯摇了摇小脑袋。
林芝一听,仰头看向了柳镇安。
柳镇安是个极其直接的,直接一个手刀朝着糯糯的后脖颈处打了去。
下一秒,小奶包整个小身子就朝着一边倒了下去。
柳镇安迅速将小奶包给抱了起来,林芝担心的起身,红着眼睛问道:“你用的力气不会有些大吧?会不会打出毛病来?”
“没什么问题。”柳镇安摇头,随即抬眸看向林芝:“将她送到哪里?”
“跟我来,很多人都在这里守着。”林芝在前面带路,准备安置好糯糯以后,再去处理越越的后事儿。
她要防止糯糯去做出什么超出人想象的事情来。
她的身体已经经受不住再一次了。
如果再经历一次救人,那么……糯糯自己也会活不了的。
这几年,林芝一直将这一点记在心里,所以,她绝对不允许糯糯有任何动手的机会。
“柳镇安,这次是我麻烦你,请你们一定要亲眼看住她,只要过了明天,就好了,明天……会下土的……”说到这里,林芝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好,你放心。”柳镇安说完这话,便将已经晕过去的糯糯给抱了起来,朝着后面的屋子里走了去。
除了林芝带着翠花她们在前院忙活,剩下的所有人几乎都在亲眼盯着糯糯。
不让糯糯有任何的动作。
糯糯刚刚被柳镇安给敲晕了,此时此刻,整个人正乖乖巧巧的躺在床上呼呼的睡着,可即便如此,大家也是一刻都不敢放松的,尤其是对柳镇安来说,因为……他多少观察到了一些源自于糯糯身上的不太一样……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守着糯糯,可是……根本守不住。
夜幕降临的时候,一股子淡淡的好像是花草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了开来,因为糯糯喜欢花,所以家里到处都是花花草草,所以,这点本身就是来自于这些花草的淡淡味道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很快,这味道就像是屏障一样,让大家的意识都消失了。
原本还躺在床上,小肚肚一起一伏的小奶包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朝着外面就看了过去。
门外,体型庞大的阿宝已经守在了外面。
“阿宝,带上越越,我们走叭。”糯糯快步朝着阿宝冲了过去,小身子靠在了阿宝的腿边。
整个林府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大家都沉睡了过去。
糯糯将顾寒越的身体从棺材里挖了出来,阿宝就匍匐在糯糯的身边,糯糯哼哧哼哧的将她自己和顾寒越都送到了阿宝的背上,阿宝这才缓缓起身,朝着外面就要起步跑了出去。
就在这时候,一道哼哧哼哧的身影忽然冲了过来,糯糯一回头,就看见是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六筒疯狂的朝着自己跑了过来。
“六筒,你没有晕过去吗?”糯糯小声的道。
阿宝朝着六筒低吼了一声,六筒就呆在了原地,也不跑了,只是眼睛一直盯着糯糯和阿宝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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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的腿上被剜去了一块肉的,但是,因为糯糯的缘故,那伤口已经迅速弥合了,所以,在这夜色之中,阿宝载着两个孩子,跑的特别快,而且明明是白色毛茸茸的大身子,但是隐藏的特别好,如果此时有人能看清它们离开的方向,就会发现,它们回去的方向,其实正是吉祥村的方向。
“阿宝,要快一点哦,一定要在天亮之前哦。”糯糯小声的朝着阿宝说道。
阿宝像是能听懂一样,身子伏低,四只爪子下的速度更快了。
它们一路狂奔,一直在跑,接近天亮的时候,阿宝带着它们终于在吉祥村后面的那座山上停了下来,这也是顾寒越遇见糯糯的那座山。
阿宝拖着顾寒越一直往山顶走,糯糯这是从阿宝的背上爬了下来,一路跟在阿宝的身后跑,时不时警惕的朝着四周看了过去。
“阿宝阿宝,去山神庙。”糯糯见阿宝似乎要走错方向了,她顿时朝着阿宝喊道。
虽然糯糯说是山神庙,但是……看起来实在是破烂极了,好像很久都没有人修过一样了,糯糯哼哧哼哧的爬到了山神庙前,伸出小爪爪去拍拍那座破门上的灰尘,这才一脚踹开,让阿宝带着顾寒越走了进来。
朝阳初升的那一刻,一坨绿油油的小奶包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虔诚的拜了下去。
“我……我之前做了很多很多好事儿哒,我……我要许愿啦……我想让越越醒过来,想让越越和阿娘长命百岁!”说完,小奶包就虔诚的磕了三个头,她的周身也开始晕出浅金色的光芒。
这都是她的福报,她要用这些福报,去救活越越。
从此以后,越越和阿娘,就再也不会出事儿啦。
阿宝体型庞大,但她一直就守在糯糯的身边,大尾巴还甩了甩。
没有人知道,在这朝阳初升的早晨,在这寂静的山顶上发生的一幕。
在太阳光芒的照耀下,那坨绿油油的小奶包渐渐的变成亮晶晶的分子,飘散在空气中,而那只体型庞大的白色老虎,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石老虎石像守在了这个破落的山神庙外面……
当温暖的阳光完全将小少年给笼罩的时候,少年缓缓的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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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冀州,林府已经完全大乱了,因为,到处都找不到糯糯和顾寒越的事情,有了前车之鉴,林芝和柳镇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答案。
“六筒怎么了?六筒是不是想要跟着糯糯走,被扔下了??”钱大嫂听见糯糯带着顾寒越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都吊起来了,赶紧去糯糯常去玩耍的地方找一找,期待着糯糯没有走远,或者,根本只是躲了起来。
可是找到柴房的角落里的时候,就看见六筒缩在那里,垂头丧气,两只耳朵耷拉了下来,身子也沮丧的趴在那里。
六筒向来是家里除了糯糯以外最能捣乱的时候,钱大嫂来家里这么久了,从来没见过六筒这样反常过,她一想,六筒时常都是跟在糯糯身边寸步不离的,如今这样,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她赶紧连拖带拽的将六筒给扯了出去。
柳镇安听见钱大嫂这样说,他立即朝着六筒走了过去。六筒向来是有些害怕柳镇安的,但柳镇安这次朝着它过来的时候,它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好像是傻了一样,还是呆呆的趴在那里。
“六筒有问题。”柳镇安直接下了定论。
林芝伸手摸了摸六筒的脑袋:“六筒,你知道糯糯去哪里了吗?带我们去好不好?”
六筒没搭理林芝。
在这个世界上,它只听小主人的话,小主人不让它走,它就不走,它要一直留在那里。
见六筒这边没有消息,林芝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只是,还不待她开口,王伯已经带着人冲了进来:”大小姐,吉祥村张家那边派人来信儿了。“
“说……说找到越越了。”王伯说这话的时候,他那张苍老的脸上都落了泪。
那来报信的说只说找到了越越,没说找到了糯糯……也没说孩子们在一起,只说只有一个孩子,在天亮的时候体力不支的倒在了原来林家的门口,被隔壁的张家看到了……
所以才派人来报信儿……中途还累垮了两匹马……
一听见这消息,林芝身子一晃,直直的摔在了一边的桌角处,她的后腰跟桌角碰在了一起,那聚类的疼痛,让她的眼泪全都飞了出来。
“王伯,备马……给我备马!!!!”林芝什么也不不管了,她抓住一匹马,快步上马,然后就疯了一样的冲了出去。
柳镇安见林芝的情绪很不对,他赶紧追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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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村,
顾寒越一个人开了家里的院门,隔壁张家的人几次来询问,顾寒越都像是没看见一样,也不让人进门,就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乱转。
他已经将山上都找遍了,除了怀里这个小小的老虎的石像,他什么都找不到,根本找不到糯糯在哪里。
他小心翼翼的将沾满自己血迹的老虎石像放在了一边,也因此,他的一双手都露了出来。
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常常有夫子夸他的手生得极好,可是现在,那双从袖子里露出来的手,满满的都是血迹,手背上全都是划痕,跟破相没有什么区别。
在林芝她们赶路的几个时辰里,顾寒越一直在找,一直在找,可就是找不到糯糯的身影。
他的手脚都磨破了,他回了一趟院子里,带了把锄头,就又不顾张家的阻拦,回到了山上。
他一边探路,一边找。
这座山上,有很多他童年的记忆,他走过了当时糯糯救出自己的陷阱,走过了他们一起捡小蘑菇的山坡,走过了那条鱼很多的小河,走过了那些柔软的草,走过了繁盛的花,就是再也没有看见小奶包的身影。
后来,找寻了一天的小少年,终于没忍住,在一棵他们曾经见过松果的树下低低的哭了出来。
他无助的蹲在那里,肩膀微微的抽搐着,他将头埋进了臂弯里,终究还是呜咽出了声。
他发现了,糯糯这次,不止是消失那么简单,她存在这世间的一切应该都已经被抹去了。
当初,在老家的院子里,有不少她留下的小锄头啊,小铲子啊,还有一些她从山上挖出来的野草野花,本来都长势极好的,但是现在……完全都不见了,消失的完完全全,就好像,除了自己脑袋中的记忆,她存在于这世上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平了。
林芝她们赶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那个浑身褴褛还在山上找着的越越……
一看见越越的背影,林芝忽的伸手捂住了脸。
她垂着头,还是哭了出来。
没有糯糯,没有糯糯的身影!!!
“娘,我找不到糯糯了。”良久,前方那个身影忽然倒了下去,他回头,看见了一直跟在他旁边找寻的林芝,轻轻的说了一句。
林芝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的棍子,一时间也发了呆。
“你们俩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在这里找。”柳镇安看向这母子俩,他们母子俩,现在跟个疯子没什么区别。
“无尽,派人先送她们回去,剩下的人跟我……算了,都回去吧!”柳镇安心里有一道极其理智的声音,他就是很笃定……那小家伙儿,应该是已经消失了。
此时此刻,再想到之前在林府里,糯糯最后牵着自己的手说的话,他心中便更加笃定了。
小家伙儿最后想的是,越越会不会记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