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门的兵卒见了是东关的通关贴,四人很顺利就进了胡泽城,摸了摸盘缠,大致选择了西街尾一家不错的客栈。城里的人见他们一副修士的模样都很毕恭毕敬,来往的人都行了礼,似乎在这片地上,人们很重视阶级之分,在东国,修士的地位与皇家地位一样,看腰间佩戴的佩玉穗子就能分出修士的品阶,一般玄虚境戴绿,天虚戴黄,仙虚戴红,大承境界戴紫。
他们歇脚的客栈刚落座,就有些雅士开始注意到他们的穿着,雅士对于各大仙门都十分了解,无论是东西南北道都有不一样的风格,东国的雅士更有清淡聚会一说,喜好组局论当今仙门。
这不,秦九澜一干人刚一落座,斜角的雅士就与临座讨论起来。
“前不久,东关发布了集结号令,各大仙门力量集聚在东国,方才上楼的看着衣服穿着,狐裘大袄,粗犷模样的便是北失的一道使者陈寻道,跟着他身边目中无人的那姑娘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就是刚接替北失四道使者的陈念。”
“这入乡随俗的怎么还穿这么多的衣服,热死了热死了。”
“咦,这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连姓氏都一样该不会是父女俩吧。”
“这位仁兄倒是说对了,就是父女俩,据说是陈念是当年惨死在猎妖师手下的任芳容和陈寻道的私生女。”
雅士压低了声量,喝了一杯小酒后说:“不过这事过去这么久了,那猎妖师如今也死了,北失内无人在说起此事。别提了,你再看看临窗户那边的修士,看着穿着落魄,毫无形象的,由在下猜猜,一定是来自西翼山岭的修士。”
几个人都朝着秦九澜的方向看去,秦越和宁郁相互看了一眼,看了看自身的穿着,那叫一个难看啊,几天未梳洗,蓬头垢面真是有辱七星谷的门面啊。
“秦越,你瞧你,像什么样子,你这衣服怎么破成这样。”
秦越委屈巴巴:“二师兄,你还说,我在喜庆村外的树林里摸爬滚打,一路被树枝划成这副样子,你还骂我,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落了雨没换衣服,都酸出味来了。”
秦九澜将脚翘在横椅上,一颗一颗扔着花生玩,心里盘算着方才修士口中说的陈寻道,完了完了,这次出门肯定没看黄历,刚消停一会又遇上了陈寻道,这也太巧了。
这桌子上唯一一个干净人看着空中飞着的花生,一把握住说:“换家客栈。”
秦越和宁郁停下来同时问:“为什么?”
“太贵了,住不起。”
秦九澜一个花生没接住,差点从横椅上栽了下去,堂堂墨衣笑居然连客栈都住不起了,秦越一心就想着有个桶给他沐浴一番,而宁郁现在只想着如何把七星谷的面子保住,如此脏乱的门面如何出去自报家门,丢人现眼。
“大师兄,我们的盘缠还够撑到东关,无碍的,你看一路上我们风餐露宿,也该好好整理下仪容了。”
宁郁看了看旁边发呆的秦九澜给她使了使眼色,秦九澜嘿嘿道:“大不了我们不付钱跑路呗,反正这边没人认识我们。”
“......”
顾景深问:“你想住在这?”
秦九澜答:“为什么不住,我可不想脱衣服去河边边上洗澡。”说话嗅了嗅旁边秦越,“你闻闻看,这都馊了。”
好说歹说终于将顾景深说动了,于是秦越和宁郁屈尊只好去街头卖艺,靠着顾景深一身英姿和秦越吹拉弹唱的卖艺手艺,终于在临黄昏前,大家凑够了一小点盘缠。
秦九澜大约也明白顾景深是怕在这间客栈遇上陈寻道,惹出事情来,可是秦九澜又怎么是净往枪口上撞的人,她自从落下苍山失了自己一身法力,给自己寻了个新名字,连着身体的突变导致容貌也与之前有所不同,尽管跟陈寻道有打过几次照面,但是时隔怎么久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认出来的。
高档的地方自然是住不起的,秦越只好向巷头里的乞丐们讨教何地方入住最为便宜。
七弯八绕终于在城中最偏的地方落了脚。
她躺在浴桶里,舒舒服服的闭上了眼睛,水汽氤氲,热气席满了她整张脸,她的胸口还隐隐作痛,像是心口牵连着全身的筋脉不得劲,她随意的糊弄着水往自己的胸口扑了几下,还是难受得紧,她脖子中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血红色珠子,珠子忽亮忽暗在水中闪耀,她一只手摸索着这珠子,一闭眼满脑子的全是那天晚上的盛行止,他一脸愧疚的看着她,仿佛是她做错了,这一年的恨似乎被时间消磨了,她每每冷静下来将整件事情剖开来细细想想,是恨吗?是怨吗?其实并不是,只是她始终不能说服自己是盛行止为了她体内的破珠子来到她身边,陪她走过了十年时光,有哭有笑有情有义的十年,但就在那一次她决定退出江湖金盆洗手的时候他跟她说不想再装下去了,全盘否定了这十年的陪伴,狠心的斩杀了所有的可能。
而今的他又再次出现带着前尘往事的迷雾席卷重来,重新淘了淘发现这是这片沾满血的叶子下藏着更多的不可说。
“咚咚咚。”
“谁?”
秦九澜一个机灵,立马挺身趴在浴桶边,一手抓着旁边的换洗的衣服,一只雪白的银狐站在窗棂边上,伸出一只前爪在舔着,月光在它的背后显得多余,它本身银色的光在黑夜中显得极为光洁,看上去是只女狐,秦九澜确认了下它脖子上的吊坠,几乎可以确认是与盛行止一样的种族——圣狐族。
银狐左右晃着脑袋,天真的看着秦九澜脖子上的珠子,声音清脆而又单纯:“果然,族长的珠子在你这。”
“族长?”
“我的族长是盛......”
“滚。”
秦九澜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是实在不想听见这个名字,只能憋出滚这个字来,然后不管这狐狸再说什么,翻身又躺在浴桶里,将浴巾盖住自己的上半张脸,就露出一张嘴来。
零落被这突如其来的滚吓着了,这好不容易出了妖域好不容易见到族长口中的秦九澜,竟然出师不利。她化成人形,跳下了窗台,蹑手蹑脚的观察着在圣狐族传扬中大名鼎鼎的秦九澜,“姐姐,你这样子不热吗?”
“不闷吗?”
“......”
零落也不怕生,觉得几次试探无果,只能跳到床上去然后又开始喋喋不休的问:“我们族长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对你念念不忘,姐姐这么臭脾气的人,族长是怎么忍受的?零落真是怎么想也想不通?”
秦九澜切了一句,仍是躺在浴桶里一动不动。
零落继续说:“当年四大族群都来了人间,帮族长压制你体内的混沌,要不是族长这么做,姐姐你可能早就死了,但是姐姐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上次族长来人间见你,你居然狠心将他伤成那样,零落可是从没见到有谁能伤得到族长的,族长可厉害了,狐帝都不是族长的对手,所以我就是想来看看,姐姐到底是有多厉害,多心狠手辣。”
秦九澜扔开浴巾,不爽道:“一口一个姐姐,我们很熟吗?”
零落又恢复到了狐狸的形态跳上了浴桶的边上,它一步一步走着,时不时还被湿滑的桶边滑下,但还是装的很淡定的模样:“姐姐,你终于说话了,不用吓我的,族长说过了,你每次都是嘴硬心软。”
秦九澜也不顾忌,从浴桶中站起身来,穿好衣服,然后十分麻溜的转身使了个定身术将零落牢牢的定在浴桶上,“你们族长说什么你都信,难道他没跟你说别来招惹我吗?”
零落咕噜咕噜转着她的两个无辜的大眼睛,秦九澜拍了拍床上被零落沾染过的地方,捡起几根狐狸毛,后道:“你说吧,你选哪种死法,或者我给你给你参考参考,十几年前的有只祸害书生的狐狸精,被我扒了皮,剩下的剁成丁,放在油里煎至金黄,捞出配上辣椒翻炒,这个死法怎么样?”
零落虽然定住了身子不至于掉下去,但逐渐瞪大的瞳孔表明她害怕了,秦九澜又说:“或者你不想死在我的剑下,左边房间是苍蓝大陆赫赫有名的墨衣笑,仙门杰出人物,当年打出四法青云十三剑的人就是他,右边房间是一位净化师,手持一张古琴,可震碎五脏六腑,还有一位习惯用鞭子,打出的七星火花能将你的皮毛烧至焦枯,所以你想好选择哪种死法了吗?”
零落被吓的一愣一愣的,这完全违背了她入人间的初衷啊,她之前信誓旦旦要为族长正名,解释真相,但如今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得罪秦九澜了?
她哆哆嗦嗦想要挽回一下局势,“姐......姐,我......”
“嗯?”
“不不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是盛行止叫你来的?”
零落乖巧地点了点头,后想想又摇了摇头。
“我不想看到族长再这么下去了,我们圣狐族的女狐们都要疯了,族长再不忘了你,或者娶了你,我们还怎么繁衍后代,生好多好多圣狐族的接班小狐狸。”
“......”
圣狐族一个个都是这么天(愚)真(笨)可(傻)爱(气)的吗?
秦九澜单脚跨坐在床榻上,开始打量这只单纯到傻的小狐狸,这毛色还是很出色的,但和盛行止的差远了,盛行止的狐狸毛是她看了这么多年最好看的一个,又是顺滑又是光彩夺目,有时候一天的疲惫,只要摸摸盛行止的毛,就能舒心很多。
“你说,你是带着任务来的?说给我听听。”
零落装作听不懂,她记得族长说过,这温柔的秦九澜比狂暴的秦九澜还要可怕,这时候装作傻子就好,笑笑不说话是上策。
“不说?那就自求多福吧。”
秦九澜躺下不久顾景深就来敲门,他试探地问了一句:“睡了吗?”
“没有。”
零落被吓得一机灵,秦九澜给她使了个颜色,“你猜这位是墨衣笑还是净化师还是鞭子师?”
零落闭上了眼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错了姐姐我错了。”
顾景深又问:“屋子有人?”
“没有。”
“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秦九澜还在逗零落,可零落早已招架不住,两眼泪水汪汪,还没等她哇哇哭出声来就被秦九澜一掌打进了浴桶里,就在这一瞬间,顾景深开门举步走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