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林海中一汪深潭立着一个人影,她头顶的深海游鱼鸟惊起了涟漪,波澜折出了无数道缤纷的光来打在那人影的的身上,一身的落花一身的磊落。
他踏着潭水穿过林海奔来过来,一个措手不及间就来到了红衣女子的身边,红衣女子的袍子被不知哪处的风吹得凌乱,她的手连忙打开那男子想要拥抱的手。
盛行止紧紧的,紧紧的拥住了她,再也没有给她机会推开。
“你在这里站着,很好玩吗?”一副游山玩水的模样,不把寻子秘境的危险放在眼里的样子真是欠揍。
他一愣,转而略带责备和抑制不住的欢喜,答非所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不要以为你蛊惑了无心为你说些好话,我便轻易信了,要让我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两次,盛行止,你很可以。”秦九澜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在飘,她有些撑不住,但看着盛行止,却又挺了挺。
盛行止还有些恍惚,不答。
“你不说话?”秦九澜生气地背过身去。
“当时,如果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秦九澜......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
可真是无奈。
“所以,当时的我不得不这么做。”
秦九澜心咯噔了一下,只是听到了背后盛行止稍稍软下的语气。
“笨蛋!你不知道我撑这么久是为了什么?我行走苍蓝百年,仇人还少吗?但不能是你!盛行止,你给我了一剑,我的道心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还怎么保护你,我还怎么报仇,盛行止你从来都不明白,我心里有多难受,你解释都不解释一句。”
盛行止强行将秦九澜掰过了身,抱在了怀里,语气轻柔低沉:“那你教教我,我应该怎么办?”
盛行止靠在她的耳边,想要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秦九澜狠狠的朝着盛行止的肩胛骨咬了下去,盛王八抱这么紧做什么,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你心里有我。”
“......”秦九澜空白了一阵,觉得此刻自己不像自己了。只好转移话题。
“生门只开一次,你留在子盘里是要被活埋吗?你想要我愧疚,我欠你一条命,你就这种办法让我不好受。”
他颇有深意的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又回来呢?”
秦九澜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是免不了心中的火气蹭蹭得往上冒,烧的天灵盖疼得慌,她使劲摇了摇头,“放手,我难受。”
“我不放。”
“你不要得寸进尺。”
此刻的秦九澜有些卸下了防备,但只是有点不甘心而已,无心说的时候她是信的,只是不想这么快承认而已,不想这么快将自己好不容易装上了伪装给脱去,重新完完整整没有顾虑的相信盛行止,而盛行止总是有那么一种魔力,让她不由自主的陷下去。
可能她这辈子都学不会和盛行止保持距离,保持底线。
这一时间竟然喉咙口有说不出的酸涩,眼眶里下一秒浸出了泪意,这个泪意被盛行止一击,便有些控制不住了,得寸进尺这四个字本来是凌厉逼人,但是现在居然带着半分哽咽。
“好,我不会得寸进尺的。”盛行止很有耐心,秦九澜眼看着天塌了地陷了,而盛行止却不为所动,天荒荒有一束强光照在这片大地上,突然身边万籁俱静,秦九澜的思绪也陷入了无限的黑洞中,她头顶的声音一直盘旋着,诱惑着,禁锢着,一遍一遍的说着:“你愿意跟我一辈子在一起吗?”
她动也动不了,觉得自己的嘴好像张不开一样,被这个声音永远困在了一个地方,她眼神所及之处慢慢消弭,黑洞中的石块上开出一朵花,花朵娇艳,一只乙鸟立在石块上定定的看着她。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拍了拍仍然抱着她的盛行止,他的背出奇的僵硬,但是他的手却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她的后背,仿佛要把她哄睡着似的。
秦九澜装作无意中问起:“狐狸,你还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候你送我的格桑花吗?”
“记得,格桑花真美。”
说的一点也没错呢,格桑花是美,却绝不会出现在北州齐嘉山,乙鸟再怎么强壮,也绝不会站立在石块上,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冷笑了一声,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盛行止再怎么傻,怎么可能会不顾危险过来救他,他又怎么会为了她作出那么冒险的事情,又怎么会抱着她说出那些话来。
秦九澜啊秦九澜你还是太心软。
轰鸣声此起彼伏,眼前的黑洞越来越大,巨大的吸力是她有些站不稳,但是她仍旧是不能挣脱眼前的“盛行止”。
她恍然记起她在秘境图上看到的一侧字,上面写着“织者梦境”几个字,好像是说此梦境是由入梦者心中障结所化,如果解不开这个结,就会一辈子留在织者梦境里走不出来,一辈子在这里织自己的美梦,只有自己心中接受了现实,才会机会走出去。
所有的事情全都是因盛行止而起,要不然她也不会陷在织者梦境里面,他才是她真正的心魔,她有些迷离,不知道眼前的盛行止是真还是假,她又有些怒意,觉得自己自私极了,若是无心说的是对的,她又将如何面对盛行止呢,在对于感情的问题上,她总是害怕付出,无论盛行止是不是利用我,留在她身边有什么目的,我都没办法将他从记忆中抹去,因为当她发现我在最恨盛行止的时候,没能杀的了他,脑中浮现的居然不是苍山的一幕幕,而是他拿着格桑花对她笑,捧着夜明珠给她讲故事,无论世道凶险,第一个说要当她靠山的人。
“盛行止,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我当时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可以带你走出失落北境,我恨的是我自己罢了,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做不到无情了。”
静而无声,水波流转,悄然而至。
“什么是我最难受的,是你抛弃我的时候是我最难过的,是我尝试了很多办法,但是不能跟你一起走下去是我最难过的,是这世道觉得人和妖必然是势不两立的,这才是我最难过的。我背负的是我放不下的,我唯一能放下的就是你。”
盛行止眼神清亮:“你愿意再一次相信我,喜欢我?”
她仿佛看见了盛行止握着无心剑跪在苍山上的情形,无助的害怕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他那时候作出了这个选择,一定很受煎熬吧,这一别,让他和她之间生出了间隙。
秦九澜觉得活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窝囊,因为她不敢承认这就是喜欢。
她的心跳得极快,意乱情迷,盛行止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她的脸庞拂过。
“盛行止,我......喜欢你。”是真的很喜欢,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喜欢,跟喜欢看月娘跳舞不一样的那种喜欢。
也许能借着这个梦境给彼此一个机会,放弃了所谓的爱恨,承认了这段非常理智的感情,可能梦境打碎之后,盛行止不复存在,他也许从来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也许他压根也不在意她到底过得怎么样,他也许也在恨她,他们都是狠心的人,都没有想好退路是什么,都赌上了对方的心。
子盘的塌陷瞬间有了止歇的趋势。
原本眼前的“盛行止”像一缕魂魄消散了,整间界域空空荡荡的,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她说的那句喜欢也消弭在雾气之中。
“果真,你是我的织者梦境。”
心中的大石居然一瞬间得到了释放,眼前石头上的花迅速的成长,乙鸟飞了起来,绕着成长的话一路通到了黑洞的里面。
黑洞中影影绰绰出现了一袭长袍,利落潇洒,来人抱着剑摘下了那朵盛开的花瓣,身外韶光,掌中流霞,向着秦九澜挑了挑眉。
“秦九澜,我可听见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