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春街作为月城主街之一,足有两百多里长,横贯东城。
此番执节台院共派出八名修士,组成四组来东城查案。虽然这八人各有玄功妙法在身,但是对于偌大的东城来说,也是宛若滴水入海。
单单是十三巷之一的草花巷也有近百里长,且周围的小街暗巷数以百计,也难怪郡衙的寻常衙役搜不到什么有效的线索。
法界和苏易两人一组,负责的区域正是草花巷这块。
看着绵延无尽头的长街,法界略一琢磨,对苏易说道:“苏星使,我等法令在身,需得加快排查进度,这草花巷区域实在是太过广大,我俩何不分头行事?”
事实上,其他小组也是这样,各自分开调查,再加上数以千计的普通衙役,形成一条条细密的网,先是整体覆盖东城,然后默默收网。
作为大难不死、却还没享受过后福的苏易来讲,早已分外稳健,此时讪讪开口道:“法界大师所说却也在理。只是大师法眼如炬,应当看出,贫道虽然添为一方星使,却是毫无修为在身。那凶手短短四日连办十二案,必然是道行高深之辈,倘若贫道撞见,恐是难以幸免于难啊。”
眼见法界收敛笑容起陷入沉思状,苏易赶忙又开口道:“这也并非贫道惜身怕死,只是这属实是无谓的牺牲罢了,贫道只待留取这有用之身,在关键时刻才能起到作用。”
法界略一深思,此番绣衣殿院来增援的只有自己与苏星使两人,那执节台院许院长见苏星使毫无修为,便直接把自己和他分为一组,也是别有用心。
若是查案毫无进展,反而一下子就折损了他去,执节台院那边还好说,回到绣衣殿后,那帮玄门修士虽然不会真心替这毫无跟脚的苏易兴师问罪,但是寻了由头为难自己也是大有可能的。
想到这般,法界又露出原先常有的喜善乐笑,竖掌念了一句佛号后说道:“苏星使不必担忧,贫僧且有一物暂借于你!”
说罢,他解开一直背在身后的长包袱,从中抽出一柄两尺来长的明黄色油纸伞,上面的桐油仿佛还没干透。
他把伞递给苏易,然后说道:
“苏星使暂且拿了这把伞去,若遇到那妖邪之物,必能保得你一时三刻。而只要你一撑开此伞,贫僧自有感应,到时自来相助于你。”
苏易面色平静地接过这把看似普通的油纸伞,长叹一声后,口中状似无奈道:
“既然大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贫道也只能舍了这一身臭皮囊,为大师探明前路!贫道这便先告辞了。”
说罢,苏易直接手抱油纸伞,往草花巷中大步迈去。
原本一直维持笑脸的法界却是嘴角一抽搐,苏星使这话说的,贫僧将法器借予他护身,却反而像担了他多大人情似的,着实好不要脸!
而另一边,苏易轻轻摸过油纸伞的伞骨,心里暗忖道,果然是伏魔伞!
佛门修士和玄门不同,他们修持护法金刚身,三品为护教伽蓝境,所祭炼的法器便是伏魔伞。
这伏魔伞,外可御敌,内可护身,尤其对妖鬼之道有巨大的克制,着实称得上玄妙非常,正适合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所用!
只是,虽然有法器在手,但是莽是不可能莽的,毕竟,
出头的橼子先烂!
枪打出头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此事还得小心谨慎,徐徐图之!谁知道那隐藏在暗处的是哪路妖魔?
因为各有负责区域,今晚回去集结时需要汇报讨论案情。这种事,出工不出力也是行不通的,倘若日后被发现是谁人负责的区域出了纰漏,也是会被问责的。
到这种时候,苏易当然要用自己所擅长的占验一脉方法,先来问个吉凶。
他此刻只想选个安稳无凶险的街道小巷先探查,又鉴于前几次用术数占卜出了反形卦,所以他决定简单点,来个河图投石问路法。
他随便寻了个石子,在地上画上代表方位的易数,然后凝神静气,扔出了手中的那块石子。
石子滴溜溜滚了几下,便停住不动。
“四九为友,为金居西。”
摊开临行前台院分发给各人的舆图,苏易喃喃道,“那就是说,先走兰花巷是安全的。”
他当即收了舆图,站起身来,认准方向后慢慢走去。
此时风卷云涌,似乎是山雨欲来。
……
魏阳冰今年二十五,是月城上板巷人士。三年前加入郡衙执节台院,得以服食妙药神丹,自此功行大进,被封为三品星使。
这次他奉命与同僚负责水德宫巷后半巷,他单独巡察北部九条大小街道及周围民宅。前两街及周围民房,已经一一排查过,当即毫不犹豫踏入第三条街——西溪街。
前面店铺均毫无异常,转到街后,连续叩开三家门,也是寻常人家。
这时,他的心情无端地起了一丝烦躁,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往下家走去。
眼前这家小院,灰蓝色石块垒成了半丈来高的围墙,饱经风雨侵蚀的杉木门重新被漆上了黑漆,门檐下挂着一对崭新的白纸灯笼。
走到门前,魏阳冰突然有一丝心悸。
他赶忙停下,眉头紧皱,右手一按胸口,发现灵符安然无恙。当即便稍稍安了心,走上前去抬手叩起了门。
不多时,就听院内有人应,待开了门一看,里头却是一位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妪。
魏阳冰例行问了几句,便踏入院子,打算到几间屋内查看。
就在他随开门的老妪走入堂屋的时候,突然一阵阴风带过,堂屋和院门齐齐砰地一声就关上了。
魏阳冰顿知大事不妙,一声大喝,身上血气上涌,背后一只数丈大的黄牛虚影闪现,正待使出秘法时,却发现丹田法力仿佛凝固了一般,调用不及。
他抬眼一看,目眦尽裂,只见原本一脸慈祥的老太太不知何时早已肤色青黑,面目狰狞。
她满头的白发疯狂生长,直接把魏阳冰全身裹住,只剩下一颗头颅露在外面,张嘴大声喘着气,眼中是无尽的惊恐。
那老太太一声狞笑,伸出长有两尺来长黑色指甲的手,一下子按在了魏阳冰的天灵盖上。
她五根手指上的指甲如神兵般锋利,直接抠出了五个血洞,顿时,红黄白三色混杂的液体从五个洞口咕咕地流出。
魏阳冰身后那个神牛虚影顿时一声哀嚎,如同陶瓷般,瞬间布满皲裂,随后破碎消散。
而那形如恶鬼的老妪伸出了三尺来长的舌头,不断舔食着魏阳冰的脑门。
不过顷刻之间,意犹未尽的老妪收回长发和利爪,嘴里啧啧道:“坤阳牛的精血~果然还是修士的精血大补,这一个就远胜之前那些凡夫俗子好几了。只是,这里已经不安稳了,是时候换个窝了。”
说罢,边整理鬓间的碎发,边对着早已只剩人皮包枯骨的魏阳冰吹了一口气,顿时把他吹成了一把黑灰。
随着她手一扬,那把黑灰随风卷向院外,飞散在空中,再无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