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要是我愿意呢
“坊主。”
被一盆凉水泼醒的女孩子站在屋子里,脸色苍白地看着面前的阁主。
坊主也脸色不好地看着她。
她没回话,女孩子又叫了一声,“坊主。”
这声“坊主”与之前的那声“坊主”语气一样,轻柔冷静没有一丝波澜。
若不是因为哭闹过有点沙哑,这声音应该是婉转悠扬十分动听的。
是个适合歌唱的好苗子,坊主脑子里第一时间闪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她仔细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女孩,饶是阅美无数,也还是被惊艳到了,肤白若雪亭亭玉立,真不愧被称为江南第一美人。
外表好看也就罢了,还具一身出淤泥而不染那种青莲一般仙纯的气质,娇而不俗。
这样的美人最招男人惦记,也就意味着将来不是在一个官老爷的床上就是在去往另一个官老爷床上的路上。
可以赚的盆满钵满,不过…
她想到这里嘴角抽抽笑了,不是开心的笑,而是割了肉似的苦笑。
一个无偿的女乐赚的了什么大钱,不捅大娄子就不错了。
大约是在香玉坊主事久了,自然而然地就依着惯例来衡量一个新来姑娘的价值,评断归类已经成了本能。
“嗯。”她轻蔑地应了一声,收回落在女孩子身上的视线,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清凉茶又说道,“乔锦凤,你想通了?”
“是。”被坊主称作乔锦凤的女孩子回道,“生命诚可贵,还是活着好。”
声音十分淡定果决,身子骨儿也挺的溜直,不是谁说的窝窝囊囊一心只想要寻死。
坊主放茶杯的手顿了顿,斜斜地扫了眼一旁站立的几个姑娘。
眼神很犀利。
屋里姑娘们都反射性地低头回避。
只有绯颜打了个激灵后敢俯下身跟坊主耳语解释,“姑姑,这乔锦凤肯定是装的,来时就不哭不闹的,结果悄么声儿地就上吊了,现在她在故技重施,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再一次认为她是贪生怕死的,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想着法子钻空子自尽呢,您想她并没有勇气在咱们香玉阁活下去,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啊,马太守还等着呢。”
也是,乔锦凤的确难有勇气在香玉坊里活下去。
坊主的眼神恢复柔和顺带着流露出少许的失望之色,赚钱少也是钱啊,谁会跟钱过不去。
这乔锦凤身为江南首富乔家的嫡长女,定亲的夫家也是这一带的巨富苏家,即将成婚的夫君不仅长相是这江南一带的翘楚,又是最近刚衣锦还乡的状元郎,未来加官进爵不在话下,这样良人财权三得,她是攀上了高枝儿。
那么有名那么贵气的一个闺秀,差一点就成为了真凤凰,却突然就陨落到了云泥之别的香玉坊入了乐籍成为了女乐。
说好听了是女乐,卖艺不卖身比青楼女子出卖身子的强了不少,但是这地方的女乐山高皇帝远卖艺不卖身的只是少数,被哪个官家老爷或者官家老爷的子弟看上了被用强,也是常有的事。
不,以她这样的姿色是必然的事。
从尊贵的凤凰沦为卑贱的娼妓任谁也难接受地了吧。
“说吧,这回打算怎么个死法?”她挑着眉毛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现在是真不愿意死,要是我愿意听你的安排愿意去呢?”乔大小姐再一次重复道。
什么,愿意去?!
“哼,你说的好轻松啊,但大言不惭之下更暴露了你没胆活的倔心,姑姑她这么精明必定是不会信的。”绯颜抢在坊主头里讥笑着说道。
坊主听完她的话笑了,紧随其后屋子里其它的姑娘也都笑了。
坊主笑着上上下下地将乔大小姐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然后笑容忽然地一收。
“来人,把她带下去好生地梳洗打扮。”她沉着声吩咐。
几个丫头应声进来,把乔大小姐一围,二话不说就给拽出去了。
“日暮时分,醉心花粉就着烈酒给她灌下!”坊主又吩咐道。
语气十分地严厉。
丫头们立即应,“是。”
目送着乔大小姐没影了,她摇着浑圆的身子歪在了榻上。
“可惜了,原本是可以风华绝代的一个人儿就这么要没了,真是命运弄人啊。”她叹息着说道。
过了今晚一觉醒来,发现被马太守破了身子,她更没脸见人接受不了,不更得当场寻死?那时上头交代的差事已完成,这回就没人拦着了,可不就相当于是没命了嘛。
像她这样死是早晚的事儿,但命运就是要她破了身再走。
绯颜轻视地冷笑。
“姑姑就是心软,看不得任何的女子轻生,但那都是她的命,谁让她一根筋睁眼瞎,看不见我们跟着姑姑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搽香的来着?”她说道。
“嗯,乔锦凤睁眼瞎,看不见姑姑对我们的好!”其它的姑娘也笑着附和。
然后一拥而上,把坊主围在中间,扇风的扇风,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
一屋子谄媚的氛围。
……
四个丫头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把已梳妆打扮好的乔大小姐围了个圈儿。
“你是识相的自己喝呢,还是我们‘伺候’你喝呢?”一个端着一大满碗掺着醉心花粉烈酒的丫头加重着语气说道,尤其在说到“伺候”两个字时语气尤其地重。
“伺候”的意思就是她们四个强灌,这阵仗拉都好了明摆着的事儿。
想逃脱或者中途挣扎耍花招弄打了不喝,备用的这种酒有的是,少喝了一星半点就会再被灌地满碗。
所以不想喝或喝不了,不可能。
“喂,乔锦凤,为什么光闭着眼不动作也不回话?”端着酒碗的丫头不悦地说道,看着乔大小姐安静地反常眼皮子一跳地又说,“不会是死了吧?”
经她一说剩下的三个丫头也是吓得够呛,有个机灵一点胆子大一点的伸出两根手指在乔大小姐的鼻子下头探。
“别瞎说,有呼吸呢,你看她半个身子坐的这么直,可能只是睡着了。”她说道。
另一个丫头伸出巴掌忽地在乔大小姐肩膀处一拍,见她长出一口气而后睁了眼,其他的丫头这才放心了。
还有心情睡觉呢?!
难倒…
端酒的丫头面色一沉冷着声说道,“来吧,她这是铁了心地不想活心如死灰了,咱们别浪费时间了。”
“你。”她随意指了一个,“抱着头!”
“你。”她又指了一个,“掰着嘴!”
“你。”她指了最后一个,“死死地扶住了身子,别叫她乱动!”
三个丫头快速地动作,剑拔弩张。
这时,乔大小姐猛然睁开眼睛站起来说道,“干什么?”
浑身透着十分威慑的力量,丫头们吓了一跳,全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她一双大大的杏眼反出蜡烛的光辉明亮地有些夺目。
她本就修长的身段修长的脖颈,站起来以后居高临下愈发地显着修长。
在暖光的映衬下她颈项间雪白皮肤间的那道红痕格外地显眼与鲜红,甚至发着紫。
煞白的脸,幽灵的眼瞳与吊死鬼的勒痕,还有微微发笑的红唇…
在这昏暗的环境之下有点诡异。
端酒的丫头因为正对着瞧了个正着,吓得心里直发毛,端酒的手也止不住地发颤。
“干,什么,我,我说过了,这酒你是自己喝还是我们,我们伺候你喝?”
她抖着嗓子把之前的话重又复了一遍,只是语气明显没有之前的强硬,尤其说到“伺候”两字的时候,声音更是弱了许多。
“哦,我自己喝,不必劳烦几位了。”乔大小姐说罢,拿过酒来仰头“咕咚咚”一口气一饮而尽。
“哗啦!”她喝完便身子一软手一松,瓷质的碗掉在地上摔碎了几瓣。
“呼……”
端酒的丫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真是自己吓自己,还不是乖乖喝了醉倒了?
“这回完成姑姑的吩咐了,叫车夫套车咱们走吧。”她说道。
“走吧。”其余三个丫头齐声说道,但都还心有余悸。
于是她们不放心地俯下身去各自狠狠掐了一把乔大小姐的胳膊腕子,看看是否是真的昏过去了。
确认是真的昏过去了这才都放心的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