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异人、Vian和那个她

　　乏善可陈的日子里，他不知道她突然、兀然降临到他身边的意义是什么。给他制造挑战吗？让异人受人类情感的支配？虽然他不在乎。

　　可想而知……不知者无畏。

　　他原以为，她会很快醒来，和他告个别，或不辞而别。

　　他会用伪装，表现得得体自然，和正常人类无差。很简单，只要没有感情。

　　然而一天天他下班回来，急急地到书房一探，总还有个圆滚滚的突起和乌乌的脑袋在一头。

　　一天天他早餐醒来，对头就是窗帘透进的熹微晨光映着的她的脸。

　　——那是在一次次一醒来就忍不住赤身裸体跑去书房确认她还在不在之后，他无奈之下改造了书房格局的结果。

　　原本他满不在乎、不以为意的她的威胁，却仿佛偷偷摸摸、实实在在得逞了。

　　他自己没有发现，光阴似箭，不知不觉间把人扎得麻木，而他却变得细腻、安稳了。

　　是他掉以轻心。

　　他只是永远迫不及待地跑去她的床前看她。

　　眼睛眨一眨，就好像同她分享了半部世界全球史；一呼一吸间，就仿佛一同赏玩了半片中华江山地。

　　如果时间不怪，这样好像也可以满足一辈子。

　　可她一直不醒。就只是这么存在着，让他的整个空间都是的她的气息。

　　哪怕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可有东西一直提醒他：这样对她不平，只是他自私。

　　于是，某天，他写了纸符，在纸符飘摇的灰烬中召唤出了Vian。

　　Vian在迷蒙中霎时见到面无表情表情的主人，不惊也不怪，只不过偷偷心碎：主人竟然对我都不屑于用表情伪装了。毕竟从异人到人类，他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主人舍得用这副原始的冷脸对着他了。

　　因为他们是异人。异人，无论怎么模仿、扮演人类的表情，情绪，都不能说是过错。因为他们本质上并无人类意义上的虚伪和欺骗，并不存在对人类情感的亵渎。他们，只是需要这样地活在人群之中。

　　这个没脸没皮的男人一到他家就从茶几上顺了串葡萄，边吃边本能地向四处翕动鼻翼，还嬉皮笑脸地凑到他脖颈嗅了嗅。

　　他早已习惯了Vian的不正经，只是淡淡地指了指书房。

　　没心没肺的Vian便飘飘荡荡去了书房。

　　霎时，却寂了。

　　Vian没心情吃葡萄了，想让葡萄回到果盘，却意料之外地失败了。

　　紫红的珍珠溅散在地毯上，无人在意。

　　他双手握着半杯水，依旧面不改色，好吧，正常情况下他本来就没有表情。

　　实际上，他也曾偷偷想过，她醒来，和最普通的人类一样，不是他喜欢的模样，怎么办？而是他喜欢的模样，又能怎样？终是无果。

　　现在这问题片刻不停地在他脑中盘旋，如鹰伺机待发就要向他的心啄来。

　　此时，他终于知道了，他在劫难逃。

　　Vian自知不会得到他的回答，收拾了一下呼吸，调整到职业状态，调动能量开始入侵她的大脑，采集记忆共振。

　　漫长的一段时间，他仿佛有尘埃落定后的轻松，手指却仍狠狠绞着玻璃杯。

　　“‘参与’还是‘围观’？”见他一如既往地毫无反应，就把“围观”卡片丢在了他手边。

　　Vian觉察到他比往常更容易出神了。

　　临走，他再次扫了眼地上那串四分五裂的葡萄。

　　像他们这样的异人，不会吃有人类污染了的食物的，何况主人这样的高洁傲岸。而他也不至于突然妥协到，需要用葡萄来做装饰。

　　虽然随时随地可以消失离开，Vian仍是沿袭一贯人模人样的风格——

　　拉开正门，轻轻带上。

　　他知道Vian还在，从出神状态返回。

　　“她是异人？”

　　“人类。”

　　得到了无声谈话的答案，他的眼神愈加复杂了。

　　但想到可能是自己的气场对她的干预造成了她这样长眠不醒的境遇，他也没有多想。

　　生命在于静止，她倒是诠释的很彻底。

　　尽管知道Vian没有现形的时候是不能看见自己的行动的，一旦脑电波传输通道被他单方面关闭，Vian便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他还是莫名其妙地介意着，压抑地看了眼书房，端起杯子，打湿了下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