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往外面的她
高一,夜晚。
她在学校的公用电话前泣到哽咽,似有万般委屈,千般心痛。
“你们什么时候来救我……我一直在想,你们,会不会什么时候来救我……”
可是,没有人懂她的心在痛些什么,没人懂她的心如何阴雨连绵。
没有人可以救她。
因为,这世间一切安好,万物欣欣向荣,哪怕偶有意外,大家看着也都是无伤大雅。
而她,同世间女孩无二致,在最生动的年纪里,美好得不可方物。
时间,只是在按部就班地挪动它的脚步。
对她的苦,一切都显得很无辜。
哪怕他见过人间百态,睨过红尘万丈,他也不敢用他明了的任何一种忧伤悲绝去揣测、模比她那纯粹、沉溺于失望又倔强幻想希望的无可说道的情绪。
十几岁的年纪,皱纹都来不及长在脸上,何况心上。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悲伤单纯决绝,才最难以解释,因而美成独一无二。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衣食无忧……他知道这些都是荒芜,他也不会用这些来玷污她的圣洁。
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要受的苦。
她,就那样淡淡坐在位置上,眼睛执拗地盯着卖力授课的化学老师,一失神,眼泪就汹涌而来,不动声色地肆虐在脸庞。
仿佛悲伤那么显而易见、理所当然,她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他伏在她桌前,看着她一边泪流成河,一边在纸上写下无可诉说的话:
我是全家的灾难
不知道这样的体制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每个人的人生都必须要这么走
全部都是可怜人
身边的人
我一个都不喜欢
……
我好想逃跑啊
可是没有钱没有住的地方我要怎么活
当时她幻想的选择千万,唯独没有留下来这一条。留下来,就是把所有的门都关上,全部,就都是黑暗了。
从来的从来,她的行为,都只有服从,服从一切对的、被认可的。
她写纸条给她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老师,我没有办法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没有署名。
被误以为写了纸条的女生被找去回来之后大呼小叫:“不知道谁写了一张纸条,太可怕了……”边说边安抚地拍着自己的小胸口。
她晃了晃神。作为听众之一,她装出不知情的样子,茫然地镇静着,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
眼保健操时,她被叫了出去,认领了那张纸条。
没有人理解,老师也不解,循循善诱让她说出心中的困惑。
她冷静着,为了自己需要的帮助,礼貌地微笑着将自己用最最苍凉无力地语言拙劣地演绎着。
她笨拙的表演告一段落,老师的眼里溢出了光。
老师说:“我明白你,你是珍宝。”
她在那样的目光里羞赧地笑着,忐忑地欣喜着。想法却潦草——那又怎样吗?
幽幽的天地间,忽然开了一扇门。她回头,老师站在一线门缝的光亮中。
老师开着的门透着光,可是门后面并没有桃源,连路也没有。
原来,老师也不是生活在外面,他也没去过外面。虽然他听说过……有个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