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泛着暗红色的砂石地上，一行涂着延洲联邦标志的车队像一条黑色的蛇，蜿蜒地前进，两侧扬起高高的灰色的烟尘。

　　无人机从车顶端的平台起飞，螺旋桨的嗡鸣像被风扯薄的丝线，渐渐消散——直到无人机变成一个小黑点，几乎看不见形状。

　　从高空俯视，这片区域完全称得上生命禁区。极远处的天地彻底失去分界线，只剩下一片混沌的黑暗。边缘翻卷着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仿佛随时会扑下来吞噬一切。

　　“高队，回去的那几辆车是干嘛的？”副座上，扎着高马尾的谢晚琳扭头，粉发梢沾着点车窗缝钻进来的砂粒。她指尖转着战术笔，腿翘的老高：“后视镜里看，最后三辆装甲运兵车都调头了，没跟咱们走。”

　　高明阳紧皱着眉，指头尖敲了敲方向盘：“我也不知道。”

　　谢晚琳略低下头，嘴角微微一勾。

　　“咱们这次难不成还有特殊任务？”

　　高队手指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怎么可能。”

　　车机屏幕泛着冷蓝的光，地图上的车队像一根红线，向着一片黑色的区域驶去。

　　右上角距离数字跳动得很慢，当距离信号屏蔽区还有3.2公里时，所有车仿佛接到指令般，十分自觉地减速、停下，围成一个圆形的阵地。

　　几辆卡车的液压杆发出沉重的呻吟，车身稳稳扎地，士兵们抱着装备鱼贯而下，战术靴踩在砂石上的声音连成一片，像阵急促的鼓点。

　　高明阳推开车门，冷风裹着砂粒扑在脸上，他皱了皱眉，摸出皱巴巴的烟盒。他抖出一根，打火机的火焰在风里晃了晃，才点燃烟卷。烟雾裹着他的脸，他吸得很慢。

　　谢晚琳从副座上跳下来，掏出个复古游戏机，按键按得哔哔响，复古风游戏音乐在荒野上响起来，莫名有些诡异。

　　按计划，他们会在这里停留八小时，直到“星联IV”信号塔初步建成。

　　这次任务是十分平常的，因为灰雾的边界是不断变化的，所以联邦时不时都要在新的边界线上建造信息塔，保证通讯和监测。

　　这里正是超凡与平凡的边界。

　　不多时，风里多了股潮湿的土味，高明阳靠在车门上，眼皮越来越沉，像有块口香糖蒙在眼皮上。他迷迷糊糊地，梦到自己一直在寻找什么东西。

　　“Oi，老高！”张章穿着件黑色的战术外套，帽子微微歪戴着，露出的头发有点乱。他手里攥着个不锈钢保温杯，“别睡了！昨晚城南那家‘夜色’酒吧没你的消息啊？是不是被哪个姑娘缠住了？”他说着，伸手拍了拍高明阳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让高明阳猛地惊醒。

　　冷汗从高明阳的额头渗出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里的慌乱。

　　他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过周围：圈内的士兵还在忙碌，探照灯的光晃来晃去；信号塔基座已经搭好，金属骨架在灰雾里泛着冷光；

　　谢晚琳还蜷缩在副驾上，她脸上盖着本《星耀城娱乐月刊》，只露出一缕马尾。

　　一切看起来都正常，但高明阳后颈的汗毛还是竖了起来，感觉像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我可没有。”高明阳对老张说，声音有点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他缩回车里，拽出屁股底下的执勤外套——布料已经坐得皱巴巴的，他抖了两下披上。

　　车内寂静得可怕，只有谢晚琳微微呼吸的声音。高明阳掏出个人终端，插在车机接口上。屏幕上显示信号强度只有1格，还断断续续的。他拨通了上级的频道，刚说了句“我是高明阳”，就听见指挥中心传来的骚乱声。

　　“报告指挥中心，报告指挥中心”他皱着眉。

　　指挥中心的声音很乱，有人喊“快切断连接！”，有人喊“她是谁？”。高明阳的心跳突然加快，他听见张章在身后问：“老高，怎么了？”

　　还没等他回答，车机屏幕突然亮了——是指挥中心监控的画面。指挥中心的大屏上面显示着一个女生的脸：头发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戏谑，嘴角勾起，流着血，背景是一片灰雾。她盯着镜头，嘴唇动了动，像在说什么。

　　高明阳的血瞬间凉了。他认出那个女生——是谢晚琳。

　　砂石地的风越来越大，卷着细沙打在车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回过头，目光落在谢晚琳的脸上。她已经醒了。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星星——可在这片没有星星的荒地里，这样的眼睛显得格外刺眼。

　　“你不困吗？”高明阳问。

　　谢晚琳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吃了提神的药片，能撑到明天。”她的手指上有个小小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缠着创可贴。

　　高明阳点点头，刚要继续说话，突然感到一阵头晕。他扶住车门，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士兵们的身影变成了灰雾，信号塔的支架变成了扭曲的树干，谢晚琳的脸变成了一团混沌的迷雾。

　　“高队？张队？”谢晚琳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们的演技不太好啊。哈哈哈哈。”清脆的笑声仿佛从天边传来，直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车机画面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雪花点。

　　轰然倒塌的庞然大物发出钢铁的悲鸣。

　　一辆又一辆的烟花拔地而起。

　　一片血红色的绚烂之花在这大地上绽开。

　　从烈火冲天的背景里，走出一个身影娇小的女生，她手中还拿着一个复古游戏机。

　　诡异的音乐在这片荒原重新响起。

　　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