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与尖叫
“我真是没办法了。
你知道的,我真的不想这样。
不过我想你应该也不会懂,毕竟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是警察,我是歹徒。
我很清楚,你们很喜欢把公平,正义,道德挂在嘴边。你们是体面人,很多事可以体面地做。真不像我,这么费劲,这么费劲才…
你们肯定觉得太麻烦了对不对。
你看我们现在连交流都要戴着特制的面具,而且你也知道,你背的氧气维持不了多久。我是不会被感染的,但是我愿意,也戴上它,背上氧气,这样才公平嘛,对不对?!
你看你,手别抖嘛,不要紧张,万一你的子弹不小心毙了我,这个地方可就真废了,对不起啊,我说话比较直接,你可千万别怪我,就你们那些专家教授之流,恐怕再过一个世纪也找不到消灭这些病毒的方法。要是我死了,这个题可就解不了了。你,或者说你们,其实真不用害怕,我只是想玩个游戏而已。所以,别以为你那把破枪能唬住我,你们不敢杀了我,不敢让我没命,只能听我的,陪我玩。还是乖乖陪我玩一会,好吗?
你看,我辛辛苦苦准备的这些。为你,为我,为这座城市,建造的这些。这些跑道不光越过高楼大厦的顶端,也跨过那些低矮破败的贫民窟。一个伟大的建筑师,即便具备精湛的技艺和高雅的情趣,也不一定能创造出这样的作品,他一定同时也要具有非凡的勇气和惊人的毅力。当然仅仅具备这些恐怕还是不够,他还必须足够热爱这个地方,这座城市,必须了解这个城市里人们的习性。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冷漠麻木无知,直到生活发生巨变的最后一刻,往往他们才意识到,周遭发生了怎样深刻,伟大,激动人心的变化,而我,正是这一切的缔造者。我知道,他们一定会说,疯子,罪犯,精神病人!一定会诅咒我失去生命和自由!可是,我原谅他们的无知粗鲁和低级趣味,现在,我只有一个诉求,我希望你不要跟他们一样无趣,但即使如此,也没关系,因为我相信你没有拒绝加入这场游戏的权力,而一旦你,加入了这场游戏,我相信你会得到升华,脱离原本的低级趣味。
现在,这里有两辆车,你可以选一辆自己喜欢的,然后,我们各自,同时,开着自己的工具穿过现在你看到的这些跑道。别急,别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现在我们暂时还不该知道答案呢,不过,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透露一些吧。如你所见,这些跑道看上去高低错落,九曲十八弯,像一个死结,又像一种循环,太复杂了对不对?感觉根本看不到终点?别着急啊,终点我早就标记出来了,相信我,你一定能找到。哦,对了,我也很在乎公平,毕竟这个跑道是我设计的,而你连地图都没有,他们也不想办法帮帮你,想办法画出地图,嗯,发给你,或者甚至让人来送给你,虽然我也知道,这太危险了,因为万一我不高兴了,结果还是一样..算了,我让让你吧,不要求你一定在我之前跑过终点了...这样吧…你可以选择紧紧跟着我,在我之后过终点,只要在10秒之内,我就认输,你们说什么我都照做,就这么定了吧...上车吧。”
我心里害怕极了,但顾不了那么多,还是上车了。我脑子太乱了,他的话像是有魔力,除了按他说的做,我也根本想不到该干什么,形势已经是不可挽回了,不是吗?虽然我尚存的理智让我一直很清楚这样一个事实,我很有可能会把自己搭进去,甚至,可以说是必然的。但我别无选择,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好奇心和责任感驱使着我加入这场游戏。
估计这个疯子,变态,精神病早就看出来了,看穿了我的恐惧,诧异和好奇。他很清楚他刺激我的话语能施展怎样的咒语,我会因此作出怎样的反应,怎样毫无招架之力地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任他摆布。而他在这些钢筋水泥之间构筑的跑道,把整座城市变成了他巨大的游乐场。是的,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场游戏。因为他在智力上碾压绝大多数人,碾压少数的精英学者。体力上,他更是无懈可击。对他来说,我们都是弱者,我想他应该很享受折磨弱者的这一过程,但本质上,他应该并不是一个热爱毁灭的人,他应该更喜欢创造带来的快感,操纵事物带来的快感而不是简单粗暴地毁灭一切。可是,这些推断背后隐藏的悖论却是,投放病毒难道不是在试图谋杀生命吗,难道破坏建筑就是毁灭,谋杀生命反而不是了吗?
在我上车之前他扔给了我车钥匙和一个对讲机,他特别强调,我们一定要时刻保持联络,因为他想一直跟我对话,就像我们上车之前那样。我感到可笑,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新花样,但现在反而没那么害怕了,平静了很多。最差的结果,也许是死,或者生不如死,而这件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一个人的恶果往往要另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来承担,而始作俑者却能逍遥法外。我在乎且追求公平,不是因为我相信绝对公平的存在,恰恰是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公。就像在他所定义的对话里,我实际上只扮演着听众的角色。作为弱者,在那场所谓的对话,其实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与其说那是我们之间的对话,倒不如说是他一个人的独白。一个疯子的布道,呓语和自说自话。
十,九,八,七,六,五…
他在对讲机里倒数着,于是,在倒数完的一瞬间,我们几乎同时开出了起点。让我出乎意料的是,他开得并不快,于是,我也调整了一会速度,我并不知道他所谓的终点在哪。只知道在我看来,这些跑道像立体迷宫一样复杂,所以我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紧跟着他。其实,稍微落后一些不是最可怕的,迷失方向,或者在那些没有护栏的路段掉下去才是真正的绝望。此刻我别无选择,只能强作镇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警惕地跟着他。这个疯子没有试图加速立即甩开我,而是不紧不慢地开着,我想,他一定是想让我好好欣赏一番他的杰作,我对他而言,与其说是猎物倒不如说是玩物。
在我驾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尽管心里很清楚,危机无处不在,我可能会从没有栏杆的路上掉下去,可能会因为速度的失控撞上他的车,可能会因为紧张撞到其他的建筑物,我可能会受伤,可能会残疾,可能因此死去,但我别无选择,此刻我已经失去了退路。我反而逐渐平静,并开始注意到四周的天空呈现着非凡的景色。是一片粉色映衬下的灰蓝色云海。波澜壮阔。尽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白天,天空和以往也许并没有什么区别。当我穿梭在空中交错的跑道时,我发现这些跑道高低错落,穿过破旧的贫民窟,贴着高楼大厦的侧壁,让我感觉到仿佛在这座城市的血肉,骨骼里穿梭。这是我所成长的地方,也是我所热爱的地方,但我似乎从未如此贴近他。那些崭新的摩天大楼或低矮破财的建筑材料晃入我的视线,又消失,勾起了我太多的回忆,我曾经是贫民窟里的一员,那里是我的根,我的精神土壤。过去,我对那些新升起的摩天大楼常常感到无所适从,因为它们似乎无法成为我的精神寄托。我也去过其他城市,见到过许多相似的建筑,要么它们已经被建好,要么则是正在施工中,整座城市成了钢铁混凝土怪物的巢穴。那些机器发出巨大震耳欲聋的噪音,没日没夜,没完没了地“创造“着这些怪物。
灰蓝色的云海慢慢地被级缕金色的霞光刺穿,不知不觉中我竟快追上了他,就在他的左侧后方几百米处!此时他突然回过头,看着我,勾起嘴角露出了邪魅的笑容。突然他迅速地左转,接着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挡风玻璃前掀起的尘土。接着砰地一声,我几乎失去了意识,我看到眼前有一部分黑蒙蒙的阴影,淡淡的血腥味涌入我的鼻腔,接着是浓烈的汽油味。我感到这仿佛是我生命的终结。此时,我觉得自己真傻,居然会相信这个疯子。我仰着头,浑身疼痛,我的余光透过破碎的玻璃撇见了那片灰蓝色泛着霞光的天空,霞光越来越多,直到天空被染成橘粉色,云层向两边舒展开,露出了一枚红日。
我痛苦地发出尖叫。
这时,我看见前挡风玻璃前一个泛着金属寒光的影子用它尖锐的金属般的手指,在挡风玻璃的尘土上划出了几个字。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