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也是最污浊的。人类向水中投入了什么,它便会还给你什么,更是最公平的。几百年前,我们还能够看见纯净的河流,清澈见底的大海。现在呢,却只能喝到高度净化后的人工饮用水。即便还可以去到海边,你也不会看见大海本来的自然面貌。林林总总建在海面上的各种餐厅,各种实验场所,让大海“消失”了,变成了海陆地。而海洋中的生物,除了在海洋馆里还可见到的物种以外,几乎“灭绝了”。这个时代,是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也是自然快速流失的时代,真不知道喜与忧。
薛乔勋端来了三杯热气腾腾地咖啡,轻轻地放在了三个人的桌子上,拍了拍她们。“新鲜出炉的咖啡,休息一下吧!”他望着仍然伏案工作的苏信,很是心疼,却也明白这个工作狂是不会听自己的话的。聂霜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起身伸了个懒腰。她利落干练的短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硬挺,没有人会想到她从前是个长发温柔的女孩。抿了一口,“咖啡这个味道也不好喝呀,真不知道爷爷他们怎么那么喜欢!”嘴一撇地抱怨道。“他们那个年代,水质还是不错的,好水才能够泡出好咖啡!口感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么硬!”说话的是孟诚磊,一个白净帅气的阳光大男孩,是诚集团的少爷,也是对苏信一见钟情的痴情儿。“阿信,休息一下吧。我给你按摩!”说着孟诚磊便要上手,却被苏信一下子挡了下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苏信是医学世家的大小姐,五官极为精致;鹅蛋脸上嵌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鼻梁高挺,樱桃小口。外加上白皙的皮肤,就是性情有些高冷。毕竟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只可远观。经常穿着复古风的衣服,就是民国年代剧里的那种风格。现如今的服饰崇尚自由style,不管你如何混搭,别人都不会太过在意的。做最舒服的自己,便可以了。
“第一位心愿委托人发函啦!”薛乔勋高举双手,大声喊道。
“天呀,竟然是这个人!”聂霜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满。
“什么情况?”苏信转过头,看着她。
“老大,咱们第一位委托人竟然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元素城的总裁!怎么办?接还是不接呀!
元素城是现代最著名的化学提取实验室,为各界提取化学元素,应用于其事业上。只要有需要,会不计代价去提炼。在民间虽然臭名昭著,但因为化学元素可以在各领域发挥重要作用,没有被废止。现任总裁是顾源,父亲顾诚是这个实验室最初创始人,秉承着的是环保理念。可他却是为了达成目的,与父辈的理念背道而驰。实验室蒸蒸日上,却严重污染了水源,造成附近30公里之内的居民都染上了不同程度的血液系统疾病。这些病人得到了赔偿,但也极大程度地影响了生活质量,得病几年后患其他疾病致死的也不再少数。即便如今已经搬离了人口聚集处,却也在不同程度地污染着水源。
“医生治病救人,还分好人与坏人吗?既然他发函了,那就听听看他的诉求”苏信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很不舒服的。
“好吧!那我打开了!大家都过来!”聂霜噘着嘴,很不甘。
视频函里一位看上去十分虚弱的老者,吸着氧气,坐在沙发上。他表情很痛苦,就连坐着也是需要旁人的辅助才可以。那双手颤颤悠悠,将氧气罩拿了下来,对着镜头。
“心愿馆的各位负责人,你们好!想必不用自我介绍,你们也都知道吧!名声太臭了,连我自己都有些愧疚!”没说几句话,有需要大口吸氧气,看来病情不容乐观。
“年轻的时候,不理解父亲所谓的环保理念,觉得实验室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多赚钱才行。没有顾及那些居民的健康,也没有顾及到水源,咱们这个时代,有太多高科技的东西了。只要有净化器,还是可以喝到最纯净的水的!直到去年,我患上血液系统疾病转移的胃癌与肺癌后,才明白健康最重要与时代科技是无关的。医生说,我的病治不了了,年头太久了,即便如今科技发达,也没办法让我的生命再多延续几年。人之将死,突然发现自己的人生有着遗憾与悔恨:就是还没有亲自对那些因为我而失去生命的居民道歉。前些日子,我让助手去寻找那些受害者,没有人愿意接受见我。我.....真的愧疚!听说你们这个项目,可以帮助我们了却心愿,我就想着试试看!如果能向他们亲自道歉,哪怕是梦里,我也会安心地走!求求你们,帮帮我吧!”顾源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自己的悔恨。
“他这是真的醒悟了吗?看着也好可怜,不过依旧可恨。咱们接不接啊”聂霜的态度软了下来。
“接,了却心愿是咱们的初衷。否则,不也像他一样与父亲理念背道而驰了嘛!”薛乔勋坚定地答道,眼神却不住地看向苏信,观察着她的反应。
谁知竟然爽快地按下了按钮,接下了这份心愿委托。苏信交代了各自的任务:聂霜在大数据中,寻找当年的受害者及其家属;薛乔勋负责联系这些人;孟诚磊用VR建模建场景;苏信则不断调试沉眠棺的安全度。两天后,他们一起去了始新村。这是云南的一处村庄,有些偏远荒凉,村民差不多都是当年的受害者。他们想要忘却痛苦,重新开始,起了这个名字。进入村庄,能看到的都是些身体残疾的人,努力地生活着的受害人。走访了几家,但都不想见,只有肖红同意与我们交流一下。
“了却心愿?得到原谅?这不可能!你们都看到了,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生活是多么费劲。有些人失去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有些人失去父母成了孤儿,还有些人命保住了身体却残疾了。你们说,他一句道歉,就能让我们原谅吗?”肖红咬牙切齿地说着,当然我们都很能理解她。
“我们知道,这种人是不值得原谅的!他原本也没奢求你们原谅,只想将欠你们的一句道歉补回来!”看着肖红家里未满3岁的孩子,肖红淡定地说道。“做了错事,就应该道歉。你也有孩子,应该让他也知道,有错就要改!虽然顾源也没机会改正了,但是他承诺会重新恢复原本的环保理念的!”
“他想道歉,可以!但是我们都不会去现场的!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他”肖红眼圈湿润了,望向了门外。天空中盘旋着一群大雁,不停地嚎叫,似乎在召唤亲人。
“不去,也行!我们想用你们的面貌建模,在虚拟空间里”
“建模?不懂。不过想怎么弄随你们吧!”
孟诚磊一家一家地收集人像,他们或是面容消瘦,或是肢体残缺,或是拿着亲人的遗照泪流满面。心中不觉有些愤懑,又有些无奈。做了这个项目,就不能随意地拒绝委托人。即便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只要心愿不违背伦常,就必须要帮助他们。这是初衷,也是原则。
苏信回到心愿馆后,便投入到了沉眠棺地试验上面。它最初的原型就是人体冷冻技术,即在零下196度以下的深低温环境中,冷藏人体,再解冻的一项技术。过去,由于违背伦常以及不确定性,一直饱受争议。在科技发展以及苏信祖辈的努力研究下,终于取得了新的突破:将冷冻技术与3D打印细胞复制技术三者结合。即便解冻时,细胞会有损伤,也不会有太多的问题。这项技术是为了患者获得更好的治疗机会而暂时冷冻争取时间,而不是所谓的长生不老。所以,医学界对这项研究是支持的,其作用也是可观的。
“大家过来一下吧!顾源的时间不算多了,而且最起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建模完成。我想着,先让他进沉眠棺。大家怎么看”苏信沉默了好久。
其余的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只是有些担心沉眠棺的安全度。这项技术虽已应用于临床,但时间跨度1个月算是长了点。苏信也是考虑了其中的利害的,如今为了第一个委托可以顺利实施,也只能是拼一把。若这次成功,那么无疑为他们接下来的进展,铺了个好头。
“顾先生,我现在要向您说明一下沉眠棺的原理。基于您的身体健康状况,我们会将您放入沉眠棺里,这是为了接下来您可以完成遗愿。我们只是将您的身体在零下196度以下的环境中冷藏起来,头部依旧可以照常运转,只是暂时会失去意识。这样做可以让您体内的癌细胞速度减缓下来,保证一个月左右的准备时间。之后我会通过VR沉浸技术,与您汇合,辅助您遗愿的达成。也就是说,暂时延长您的生命,但结局是您可能永远也无法在现实中醒来了。不知道,您是否同意这样做”苏信仔仔细细地向顾源解释这样的情况。
“苏医生,我既然参与了这个项目,什么后果都想好了。我可以。”顾源长吸一口气。
“好的!那请您在这份心愿委托书上签字,然后再录制一份视频同意材料。给您一天的时间,处理一下其他要交代的事情。明日,我们就会给您进行沉眠。”苏信拿出一份委托同意书,递到了不停抖动地双手中。这份委托书仿佛有千斤重,压得顾源喘着粗气。他心里明白,只要签字同意,就意味着与现实世界告别了。
第二日,应诺来到了心愿馆。他的家人全程陪同在身边,不离不弃。这个世界还有一点是公平的:无论你是否家财万贯,无论你是否位高权重,生命的长度大致也就是百余年。面对离开世界时的内心的波澜也都是相同的:不舍,难过!顾源肿胀的眼睛,想必是因为昨天与家人告别时流尽了泪水罢。我们需要想的开,想的通透:生与死是必然,没有谁可以超脱世俗之外。
这个沉眠棺的开启需要深低温环境,所以只能苏信与顾源两个人进入。穿好了隔离服,打开沉眠室。一股雪山气息扑面而来,没有穿隔离服的人瞬间像被锁在冰窖中,瑟瑟发抖。室内是暗环境,犹如夜晚降临,却不是夜的黑,而是深蓝色如海洋深处一般。拨开云雾缭绕的冷气,沉眠棺就在那里静候着,需要被“救赎”的人。四面墙壁的一面,满满地嵌着各种按钮。想到那竟然是可以暂时操控生命的彩色纽扣,不禁令人感到些许的无奈。苏信按下中间红色的按钮,一个巨大的真空玻璃慢慢开启。它就像是星际之门里的宇宙飞船,将要带着我们闯向新世界。而这个门内的世界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谁也不好评判。能做的,只是尽力让他离开世界前,不留悔恨与遗憾罢了。沉眠棺内部被超厚型锡箔纸裹盖,表面看去平静简洁,但底部的设计之复杂,可以用纵横交错来形容。在苏信的指挥下,顾源的身体完全平躺在了棺中。
“准备好了吗?”苏信问顾源。
“可以了!”顾源看了看这现实世界的最后一眼,虽然只是在这小小的沉眠室中,但他却将世界尽收眼底,将温暖融在心里。
苏信按下黄色的按钮,顾源周围的锁环将身体牢牢锁住。沉眠棺伸长,将头部抬起,呼吸罩瞬间将气态麻醉剂从口鼻渗入到全身各处。他渐渐失去了意识,进入沉眠状态。大声呼唤顾源,确保没有了反应以后,按下绿色的按钮棺盖慢慢地将沉睡的躯体包裹住。另一侧的墙壁上,观察屏正在开启。上面记录着的是沉眠者的身体状况,血压心脉体内动态尽显于屏幕之上。沉眠室外,通过电脑控制台,可以观察他的各项指标。
沉眠室的大门重重的关闭,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他将独自一人像睡美人一般静静地等待另一个黎明的到来。顾源的家人看到他安静地睡在里面,不觉也松了一口气。难过归难过,想到他即将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圆满的句号,便也释然了。“你们,辛苦了!再次,感谢为我父亲做的一切!”深深地鞠了一躬后,拖着千斤重的身体离开了心愿馆。等到父亲兑现心愿那天,他和母亲还会陪在他身边,走完最后一程。
我们每个人都有过悔恨,你可曾为这份悔意付出过实际行动?即便行动,也未能偿还其中的万分之一,可为什么还是有些人会尽最大力量去弥补呢?我想,这就是身为人,性本善的一面吧。万里长征看似已经走了一半,可是接踵而来的麻烦也令这个小团队烦恼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