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破防

　　沈木昔在床上躺了一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现在什么事都不想做，就想这样躺着。

　　沈正强下班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进屋看到没吃多少的早饭摆在桌上，已经猜到女儿午饭也没吃。

　　他有些担心地打开小昔的门，看到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赶忙大步向前走去，他用手拍了拍小昔的肩膀，语气有些焦急地唤道，“小昔，小昔？”

　　只见小昔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他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女儿还在睡梦中，“怎么还在睡觉呢？”

　　他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确保她没有发烧，这才起身离开，准备去做晚饭。

　　听到沈正强那一声关门的声音，沈木昔才睁开了眼睛，她再次盯着天花板发着呆，屋子里的黑暗勾起了熟悉的回忆。

　　某一年的除夕，他的爸爸在厨房里准备着饭菜，没什么事的她躲在被窝里，周围寂静地或许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躺着躺着，她就睡着了，后来是沈正强将她喊醒了，也是问的和刚刚一样的问题。

　　那一年的春节，家里只有两个人，她和她的爸爸。

　　她的妈妈呢？

　　或许在别人的家里，和别人一起过着年吧。

　　小镇上的除夕夜，本来就是无聊的，除了家家户户放的烟花，马路上都是空无一人，商铺也打烊了。

　　她当时走在街上，无尽的孤独扑袭而来，将她笼罩住，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年似乎越过越没有年味了。

　　沈木昔像个机器人一样，什么时间照做着什么事，她起了床，爸爸还在厨房忙活，有时候她是心疼她的爸爸的，她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之人，就算妈妈离开他好几次，可每次回来，他都愿意接受。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那天他没有喝酒，他没有打妈妈，那妈妈是不是不会走，他们就不会离婚，那她沈木昔是不是还会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小昔醒啦？”沈正强看到女儿醒后，脸上挂着笑说道。

　　“嗯。”

　　小昔应了一声。

　　“洗洗手待会儿准备吃饭吧。”

　　小昔听话地去洗了手。

　　不一会儿饭菜上桌了，两个人坐在桌前依旧是沉默寡言。

　　“爸，我不想上学了。”她今天想了很久，还是开口了，她打破了这份寂静。

　　沈正强夹菜的手停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不想上学了，没意思。”小昔再次重复道。

　　这下沈正强确定小昔说的话了，今天他没有喝酒，少了一分急躁。

　　“你才几岁，你不上学你干嘛？”他想听一听女儿的想法。

　　“就是不想上了。”小昔不紧不慢地说着。

　　“小昔，你可以告诉爸爸，你为什么不想上学吗？”沈正强还是很有耐心地在询问女儿，经过那件事后，他也知道要改一下自己的脾气。

　　“作业不会做。”

　　“那爸爸给你找补习班。”

　　“爸，我真不想上了！”小昔的语气逐渐失去控制。

　　也不知道是小昔的语气最终把沈正强的耐心都磨尽了，还是什么，他将筷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你不上学你干嘛？”

　　沈木昔没有说话，她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沈木昔，你是不是想跟你妈走？”沈正强越说越激动，好像下一刻他就会爆发。

　　“不是，就是不想上了。”

　　女儿说的轻而易举，越发让沈正强更加生气，“不行，不上也得上！”

　　沈木昔觉得此时沈正强的声音，已经足够被外人听见，她不想再和他争吵，一声也不吭。

　　沈正强也在那里和她僵着，他不知道女儿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产出这种想法。

　　“你是不是和我妈离婚了？”片刻以后，小昔的声音悠悠地传入他耳中，他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抬眼看了一眼她，没再说话。

　　他的沉默，也承认了一切。

　　她妈妈虽然离开家好几次，可是他们都没有离婚，这一次，他们是真的离婚了，真的不是一家人了。

　　沈木昔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不受控制，这些天她所有积压的悲伤和愤怒在此时全然崩溃，她明明知道他们会离婚，可是为什么此时她知道答案以后，她又接受不了了呢。

　　“为什么要离婚啊，为什么不告诉我，都是因为你打了她，她才走啊。”她哽咽着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沈正强似乎并没有想到女儿会这样，他盯着她，看到她明明刚刚还面无表情，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听着她的控诉，他的心也在疼，他后悔地抹了一把脸，没有说话。

　　“我出去走走。”小昔知道此时不能再呆在家里了，不然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小路上的路灯已经亮了，她出了家门口，沿着桥一直向东走，夜晚的晚风总是很凉爽，她的眼里含着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情绪今天会如此崩溃。

　　她一直走到了一个亭子里，在那里坐下后，眼神就呆滞地看着地面。

　　她的脑子里此时一团乱，她知道她刚刚不应该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沈正强，可是话就是这样脱口而出了。

　　她的父母明明从她有记忆起，他们就经常吵架，为什么当初还要结婚呢？

　　杨华说，当时和沈正强相遇是在桥上，两个人一聊，沈正强说他有房子，有钱，后来就结婚了，可是一嫁过来，发现什么都没有，是沈正强骗她的。

　　杨华常常骂沈正强没用，赚了的钱也不会存着，就只会花了，要不然家里也不会这么穷。

　　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又要把她生下来呢？

　　沈木昔不知道，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是错误的。

　　杨华说，当初沈正强没有钱生孩子，最终是舅舅拿钱才生出了自己。

　　他们都说，你以后要感谢你舅舅，如果不是你舅舅，你就不会出生。

　　可他们没有想过，沈木昔从小到大，并不是感谢，她并不想出生在这样不幸福的家庭，她也想像同龄的孩子一样，过的无忧无虑，每天都有爸爸妈妈陪伴。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为什么会过的这么压抑呢。

　　沈木昔此时满脑子里都觉得死亡可以解决一切，可她却没有这个勇气。

　　她用手捂住了脸，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耳边传来了脚步声，她用手转了转，将自己脸上的眼泪沾干。

　　拿开手时，眼前有一只小狗在朝她笑，还有一只手，手掌上放了一颗糖。

　　小狗歪着头看着她，她抬起头，那有些熟悉的脸印在了眼前。

　　他，不是今天早上那个男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