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完全爬上窗台，陈渊就已经在床上扭成了麻花。他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试图抓住梦里那条滑不溜秋的大鱼——那是昨天父亲讲的《异类图录》里提到的“幽影鱼”，据说能潜入人的梦境。

　　“渊儿！再不起床，你的‘铜皮’第一课就要迟到啦！”母亲林薇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厨房飘了过来，伴随着煎蛋的滋滋声和一股淡淡的、让人精神一振的清香。那是母亲用低阶灵植“醒神草”调制的特殊香料。

　　陈渊一个激灵，鲤鱼打挺——没成功，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铜皮！光是听到这两个字，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今天可是淬体课程正式开课的日子，虽然他只是个刚入门，连淬体第一境“铜皮”的边都没摸到的菜鸟。

　　他三两下套上印着卡通版“碎星武神”图案的T恤——这是父亲陈卫国上次从城卫军后勤部给他带回来的礼物。武神肌肉虬结，一拳打爆了一座山，帅得掉渣。

　　餐桌上摆着金黄的煎蛋和一杯温热的“铁骨牛奶”。这种奶牛是用了生物技术改良的，产出的牛奶对骨骼发育特别好。陈渊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杯，嘴角留下一圈白沫。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林薇笑着用手帕给他擦嘴，她指尖带着淡淡的植物清新气息，让陈渊因为兴奋而有些躁动的情绪平复了不少。母亲是低阶的植物系异灵者，能力【生机滋养】虽然战斗不行，但照料家里的小花园和给他准备药浴却是绰绰有余。

　　“妈，我今天一定能学会那个呼吸法！”陈渊挥舞着叉子，信心满满。

　　“好好好，我们渊儿最棒了。”林薇温柔地理了理他的衣领，“去吧，路上小心，听赵老师的话。”

　　陈渊抓起书包，像颗小炮弹一样冲出家门。他家住在“磐石街”，据说这条街的地基掺了“本源金刚岩”的粉末，让人特别有安全感。街道两旁，各种店铺已经开始营业，早点摊的蒸汽和能量塔洒下的柔和光辉混在一起，给整个城市蒙上了一层温暖的滤镜。

　　“陈渊！这边！”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

　　街口，两个身影正在等他。一个是胖乎乎的阿石，真名叫石磊，正拿着一个肉包子啃得满嘴流油。另一个是扎着羊角辫，眼睛亮晶晶的小瑶，叫苏瑶，她手里拿着一片翠绿的叶子，正逗弄着一只路过的、皮毛油光水滑的机械宠物狗——这是城里最常见的宠物，比真实的动物好养活。

　　“阿石，小瑶！”陈渊快步跑过去。

　　“快看快看！”阿石得意地咽下包子，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噗”的一声，一小簇橘红色的火苗在他指尖跳跃起来，“我爸昨天教我的，怎么样？以后咱们野炊，生火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是他觉醒的异灵【微焰】，除了点烟生火，目前还没发现别的用处，但阿石依旧宝贝得不得了。

　　小瑶抿嘴一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叶子。那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顶端甚至结出了一个米粒大小的、散发着微光的花苞。“我的【青语】好像厉害了一点点哦。”她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小骄傲。

　　陈渊看着伙伴们展示能力，心里有点小小的羡慕，但更多的是高兴。他拍了拍胸口：“等我练成铜皮，以后打架我顶在前面！”

　　三个孩子笑闹着，汇入上学的人流。他们必经的城市中心广场上，立着一块三人高的乳白色巨石，表面光滑，隐隐有流光闪烁。这就是著名的“天命石”纪念碑。几乎每个孩子在一周岁时，都会在父母的陪伴下，触摸这块纪念碑的复制品，检测是否觉醒了异灵。石碑底座上刻着一行大字：“觉醒之始，命运之启”。

　　小瑶和阿石都成功觉醒了，而陈渊的手放上去时，石头毫无反应。当时他差点哭了，是父亲把他扛在肩膀上，说：“臭小子，哭什么？你老爹我当年也没觉醒，现在不也一样在城卫军干活？淬体之路，才是真男人该走的！”

　　现在想想，陈渊也不觉得难过了。他看着广场上那些行色匆匆的异灵者——有的指尖跳跃着电光，正在维修路灯；有的操控着微风，将散落的落叶归拢；还有的身形矫健，一步能跳出好几米远——他觉得这个世界真精彩。

　　“快走快走，要迟到啦！”阿石看着手腕上廉价的电子表，大叫一声。三个孩子立刻撒开腿，朝着城东的“基础能力教育学院”跑去。

　　学院的淬体课教室不在主教学楼，而是在一个单独的巨大训练馆里。地面和墙壁都铭刻着简单的符文，据说能汇聚能量，帮助初学者感应。几十个和陈渊差不多大的孩子穿着统一的练功服，叽叽喳喳地站着队。

　　他们的淬体老师赵铁山，是个像铁塔一样的汉子，皮肤黝黑，穿着紧身的黑色背心，隆起的肌肉块仿佛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据说他是“钢骨境”的淬体者，能徒手掀翻一辆小汽车。

　　“安静！”赵老师声音不大，却像闷雷一样滚过整个训练馆，孩子们瞬间噤声。

　　“今天是你们淬体之路的第一课！”赵老师目光扫过一张张稚嫩而充满期待的脸，“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羡慕那些觉醒了异灵的同伴。他们的起点或许比你们高，路子比你们取巧！”

　　一些孩子低下了头，陈渊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但是！”赵老师声调猛地扬起，“异灵是天赋，是捷径，可它也有代价！使用过度会损伤身体，甚至心智！而我们淬体，锤炼的是自身的血肉，挖掘的是人体自身的宝藏！这条路更苦，更慢，但每一步都踏踏实实，根基无比牢固！人类的十位守护神里，有四位是淬体巅峰的强者！‘碎星武神’大人，更是凭一双铁拳，为我们人类轰出了第七安定区！”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尤其是陈渊，他仿佛看到那位传说中的武神，一拳之下，山崩地裂的伟岸身影。

　　“淬体九境，铜皮、钢骨、沸血、雷音、震脉、融火、御空、搬山、碎星！你们的目标，就是今天的‘铜皮’！”赵老师的声音带着鼓动人心的力量，“所谓铜皮，不是真的把皮肤变成铜，而是通过特殊的呼吸法和能量引导，让你们皮膜坚韧，寻常的磕碰、甚至小刀划一下，都难以伤到你们！”

　　“哇！”孩子们发出惊叹。

　　“现在，跟我做第一个动作，感受你们体内的‘气’！”赵老师摆开一个架势，双腿微屈，双手虚抱于腹前，“深呼吸，想象一股暖流从你们的脚底升起，沿着脊椎，慢慢爬到头顶……”

　　孩子们纷纷模仿，训练馆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陈渊学得很认真，他努力感受着，却只觉得小腿有点酸，肚子里咕咕叫，所谓的“暖流”连个影子都没有。

　　旁边一个觉醒了【微光】能力，只能让指尖发亮的小胖子，悄悄对同伴抱怨：“跟陈渊一组真没劲，他连气感都找不到，肯定拖后腿。”

　　在这里即便是觉醒了异灵的孩子也会学习淬体。

　　声音不大，但陈渊听到了，脸一下子涨红了。

　　“王小明！”赵老师如同背后长眼，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出列！”

　　小胖子吓得一哆嗦，走了出来。

　　“我刚才说什么？淬体最重要的是什么？”赵老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是毅力。”王小明低着头，小声说。

　　“大声点！”

　　“是毅力！”

　　“没错！是毅力！”赵老师走到陈渊身边，拍了拍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的肩膀，“陈渊同学或许天赋不是最好的，但他从上课到现在，每一个动作都尽全力做到标准，呼吸一次都没有乱！这份专注和坚持，你们谁比得上？这份毅力，就是淬体者最宝贵的天赋！异灵让你们跑得快，但毅力能让你们跑得远！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孩子们齐声回答，看向陈渊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认同和敬佩。陈渊挺直了腰杆，心里暖暖的，刚才的委屈一扫而空。

　　接下来的体能训练更是艰苦。负重深蹲、蛙跳、折返跑……几轮下来，大部分孩子都累得东倒西歪，陈渊更是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喉咙里火辣辣的。但他咬着牙，看着前面赵老师鼓励的眼神，硬是拖着疲惫的身体，最后一个冲过了终点线，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休息片刻后，再次尝试呼吸法。这一次，不知道是累过头了还是怎么，陈渊在某一瞬间，似乎真的感觉到肚脐眼下面一点点的地方，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热气动了一下！虽然稍纵即逝，但他确信自己感受到了！

　　他兴奋地看向赵老师，赵老师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下课铃响起时，孩子们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陈渊虽然浑身酸痛，但心情却像放飞的气球。小瑶走过来，递给他一朵不知从哪里摘来的、蓝紫色的小野花，花瓣上还带着露珠：“陈渊，给你。赵老师说你很棒哦！”

　　阿石也凑过来，勾住他的脖子：“就是，以后咱们‘曙光小队’，就靠你当盾牌了！我负责放火，小瑶负责……呃，种花？”

　　三个孩子嘻嘻哈哈地笑了。

　　放学后，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了他们的小基地——一棵生长在废弃小公园角落里的巨大榕树。茂密的气根垂下来，自然形成了一个隐秘的“树堡”。这是只属于他们三个的秘密天地。

　　阿石一进去就迫不及待地再次展示他的【微焰】，小心翼翼地试图点燃他们捡来的几根干树枝，失败了无数次后，终于成功了一簇小火苗，把他高兴得直蹦。

　　小瑶则用她的【青语】，让树堡里几株顽强的野草长得更加青翠，甚至还催生出了几颗红艳艳的小野果，酸酸甜甜的，正好解渴。

　　陈渊靠坐在柔软的气根上，忍着肌肉的酸痛，再次尝试那种呼吸法。这一次，那丝热气的感觉似乎清晰了一点点。他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有一天，皮肤泛着古铜色的光泽，刀剑难伤，像赵老师那样威武。

　　“喂，你们说，我们以后真的能组成‘曙光小队’，去荒野上探险吗？”阿石一边啃着野果一边问，眼睛里闪着光。

　　“当然能！”陈渊毫不犹豫地说。

　　小瑶用力点头：“嗯！我还要在荒野上种出一片最漂亮的花园！”

　　夕阳的金辉透过榕树的缝隙，洒在三个孩子稚嫩却充满憧憬的脸上，仿佛为他们的梦想镀上了一层永恒的光芒。这一刻，训练的疲惫、能力的差距、未来的艰难，都被这温暖的友谊和纯粹的梦想冲淡了。对他们来说，未来就像天边那绚烂的晚霞，虽然遥远，却无比迷人。

　　直到天色渐暗，三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树堡。

　　......

　　训练后的酸痛感，在第二天清晨变本加厉地找上了门。陈渊觉得自己的胳膊和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每动一下，都伴随着一阵“销魂”的酸爽。他龇牙咧嘴地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自己像个生了锈的机器人。

　　“哎呦……”他小声哼哼着。

　　门被轻轻推开，母亲林薇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小木桶走了进来，一股浓郁又奇特的药草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这味道不难闻，带着点苦涩的清香，闻久了反而觉得通体舒泰。

　　“起来啦，小勇士？”林薇看着儿子皱成一团的小脸，忍俊不禁，“快来，泡一泡就好了。这可是你老爸昨天特意去买的‘舒筋草’和‘活络藤’，都是低阶灵植里缓解疲劳最好的。”

　　学校一周只上四天课，所以周五陈渊放假在家。

　　陈渊吸了吸鼻子，磨磨蹭蹭地挪到床边。木桶里的水呈深褐色，水面上还漂浮着几片翠绿的舒筋草叶子和一些棕色的藤蔓碎段。

　　他脱掉上衣，小心翼翼地把脚探进去。水温有点烫，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当他整个人坐进桶里，被温暖的药液包裹住时，那酸痛的肌肉先是微微一紧，随即仿佛千万个毛孔都被打开，一股温和的热流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顺着经络流淌，将那种令人牙酸的疲惫感一点点化开。

　　“嘶——舒服……”陈渊满足地叹了口气，把下巴也埋进了水里。

　　林薇拉过一张小凳子坐在桶边，手里拿着一个捣药杵，轻轻捣着石臼里另外几种准备后续加入的灵植粉末。她哼着一首轻柔的、不知名的小调，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和那些散发着微光的灵植上，显得格外宁静。

　　“妈，你的能力真好，”陈渊看着母亲灵巧的手，羡慕地说，“不像我，只能傻乎乎地练力气。”

　　林薇停下动作，温柔地看着他：“傻孩子，能力没有好坏。妈妈的【生机滋养】也就只能照顾照顾这些花花草草，还有你这个调皮鬼。你赵老师说得对，淬体才是根本。你看你爸爸，没有异灵，不也一样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她说着，将捣好的淡绿色粉末撒进木桶，药液的颜色又深了一些，那股舒泰的感觉也更明显了。“妈妈年轻时啊，最大的梦想是开一家花店，种满各种各样漂亮的灵植，让整个城市都香喷喷的。”

　　“那为什么没开呢？”陈渊好奇地问。

　　林薇笑了笑，眼神有些悠远：“后来遇到了你爸爸，就有了你，觉得照顾好我们这个家，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泡了将近半小时，陈渊感觉身上的酸痛去了七七八八，整个人神清气爽。他爬出木桶，擦干身体，觉得浑身都轻了好几斤。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除了惯例的“铁骨牛奶”和煎蛋，还有一小碟用“清心花”花瓣凉拌的黄瓜，爽脆可口，带着独特的清凉气息，据说能宁神静心。

　　父亲陈卫国已经坐在桌边看今天的城市新闻简报电子版了。他穿着城卫军的制式衬衫，肩章挺括，虽然只是文职人员的普通肩章，但在陈渊眼里依旧威风凛凛。

　　“爸，我昨天感觉到‘气’了！”陈渊迫不及待地宣布这个好消息，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就在肚子下面，热了一下！”

　　陈卫国从电子屏上抬起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揉了揉陈渊还带着水汽的头发：“好小子，不错！比你爸我当年强，我当初可是练了小半个月才有点感觉。记住这种感觉，坚持下去。”

　　他放下平板，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喏，昨天后勤部清理旧仓库，找到几块以前从荒野矿脉带回来的能量水晶边角料，我看成色还行，给你玩吧。”

　　陈渊惊喜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不规则的多面体水晶碎片，只有他拇指指甲盖大小，通体澄澈，内部仿佛有微光在缓缓流动。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来，触手温润，似乎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谢谢爸！”他爱不释手，立刻决定要把这块水晶放在床头，每天看着它修炼。

　　“听说你们昨天淬体课表现很好？”陈卫国咬了一口煎蛋，状似随意地问道。

　　“嗯！赵老师还表扬我了！”陈渊挺起小胸脯，把课堂上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赵老师如何怼那个说他坏话的王小明，如何强调毅力最重要的过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林薇在一旁听着，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陈卫国点点头：“赵铁山是条汉子，他的话你要记在心里。咱们这座城市，能在这片荒野里屹立不倒，靠的不仅仅是那些强大的异灵者，更多是千千万万个像赵老师这样，靠着自己一拳一脚打熬出来的淬体者战士。”

　　他顿了顿，指了指窗外隐约可见的、高耸的灰色城墙：“城墙之所以坚固，是因为里面的每一块砖石都足够坚硬。”

　　陈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父亲的话记在心里。

　　吃完早饭，陈卫国匆匆出门上班。陈渊帮母亲收拾了碗筷，然后就被林薇赶去复习文化课作业。他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前，摊开《基础灵能理论》，心思却时不时飘到那块水晶碎片和昨天感受到的“气感”上。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林薇用几种她自己种的、带有轻微增益效果的灵植做了简单的午餐。饭后，她照例要去打理她那个宝贝的小花园，陈渊也跟了过去。

　　他们家有个不大的阳台，却被林薇打造成了一个小小的灵植园。这里没有攻击性或者价值连城的稀有品种，都是一些低阶的、具有安神、净化空气或者轻微治疗效果的小型灵植。比如叶片像小扇子一样、能轻轻摇摆带来微风的“摇风草”；花朵能根据室内空气质量变换颜色的“净浊花”；还有之前用来给他泡澡的舒筋草和活络藤。

　　林薇细心地给每一株植物浇水、松土，指尖偶尔会泛起一层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绿色光晕，轻轻拂过植物的叶片。被她触碰过的植物，会显得更加精神抖擞，叶片舒展，色泽莹润。

　　“妈妈，它们好像都很喜欢你。”陈渊蹲在旁边，看着一株净浊花从淡黄色慢慢变成了代表空气清新的浅蓝色。

　　“植物也是有生命的，你用心对待它们，它们就能感受到。”林薇微笑着说，“就像淬体，你用心去感受你身体里的力量，它也会回应你。”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陈渊做完作业，又忍不住拿出父亲给的水晶碎片把玩，对着阳光看里面流淌的光泽。他尝试着像赵老师教的那样呼吸，想象着把水晶里的能量吸进身体里，当然，什么也没发生。但他并不气馁，反而觉得很好玩。

　　傍晚，陈卫国准时下班回家，手里还提着一袋附近熟食店买的、用某种肉质鲜嫩的养殖异界昆虫肉做的炸肉排，这是陈渊最爱吃的零食之一。

　　晚餐比平时要丰盛一些。除了炸肉排，林薇还用“暖姜花”的根茎炖了汤，喝了浑身暖洋洋的；炒了一盘用“铁线蕨”嫩芽做的青菜，口感爽脆，据说对骨骼好；主食则是掺了“地元根”粉末的馒头，吃起来更有嚼劲，也更能补充体力。

　　饭桌上，陈卫国看起来比早上轻松了一些，甚至主动说起了城卫军里的一些趣事。

　　“今天三队的老李，训练的时候想炫技，结果没控制好他的【倍化】能力，把自己吃饭的勺子变得比锅铲还大，差点把食堂的窗口给捅穿了！”陈卫国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陈渊和阿石、小瑶听得哈哈大笑。

　　“还有后勤部新来的那个小姑娘，觉醒的是【精准投掷】，本来是很好的辅助能力，结果第一次参加实战演习，太紧张，把手雷当成信号弹给扔到自家指挥所帐篷顶上了，把王参谋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当然，这只是夸张的说法，演习用的都是训练弹。

　　这些轻松的故事冲淡了陈渊因为训练而产生的疲惫感，也让他对城卫军的生活更加向往。

　　“爸，城墙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陈渊趁着父亲高兴，问出了这个盘桓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他想起《异类图录》上那些奇形怪状、眼神凶戾的异类图片。

　　陈卫国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喝了口汤，沉吟了一下：“外面啊……很大，也很危险。有看不到边的荒原，有黑漆漆的森林，还有各种各样我们没见过的东西。”他没有具体描述异类，而是用了比较模糊的说法。

　　“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住在城墙里面呢？不能把外面也变成像里面这样安全吗？”陈渊追问。

　　林薇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快吃饭，问题那么多。”

　　陈卫国却摆了摆手，看着儿子认真的眼神，说道：“因为我们现在还不够强大。城墙保护着我们，让我们有时间变得更强。就像你，现在要好好淬体，好好学习，将来才能为保护这座城市，保护更多的人出一份力。等有一天，我们人类足够强大了，也许就能走到更远的地方。”

　　他的语气很平稳，但陈渊敏锐地注意到，父亲说这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上一道浅浅的、像是被什么利爪划过的旧伤疤。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饭后，陈渊被允许看一会儿电视。他调到了孩子们最喜欢的“开拓者传奇”动画频道，里面正播放着虚构的英雄小队在荒野冒险的故事

　　看了一会儿，他起身去上厕所，路过父亲的书房时，发现门虚掩着。他好奇地凑过去，透过门缝，看到父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加班处理公文，而是站在书桌前，正用一块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的轻型护甲，以及一把带鞘的战刀。

　　那护甲和战刀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保养得很好，在书房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泽。父亲擦拭的动作很慢，很专注，眼神复杂，像是在看一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陈渊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这套装备，以前被父亲藏在书房柜子的最深处，他只在很小的时候偶然见过一次。爸爸不是文职人员吗？为什么会有这么正式的战斗装备？而且还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他没敢出声，悄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心里那种隐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又悄悄冒了出来。他爬上床，拿出林哥给的那块温润的青石，紧紧握在手心，那丝若有若无的清凉气息，似乎能让他的心静下来一点。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通明，能量塔的光芒稳定地照耀着。

　　周六的早晨，阳光比平时更加慷慨地洒满磐石街。陈渊睡了个小小的懒觉，直到快九点才自然醒。浑身的酸痛感已经基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锤炼后的、微微的紧绷感，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强了一点点。

　　他正盘腿坐在床上，努力回味着昨天那丝微弱的气感，楼下就传来了阿石标志性的大嗓门：“陈渊！陈渊！快下来！我们的球卡树上啦！”

　　陈渊一个骨碌爬起来，跑到窗边往下看。只见阿石和小瑶正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隔壁林哥家院子里那棵高大的、叫不出名字的阔叶树。一个崭新的、红蓝相间的皮球，正卡在两根树杈中间，不上不下。

　　这棵树是林哥院子里最高的植物，枝叶繁茂，树干粗壮。而林哥的院子，对于陈渊他们来说，一直带着点神秘色彩。它的围墙比别家稍高一些，院门也总是虚掩着，平时很少看到林哥出门，但院子里总是郁郁葱葱，偶尔还会飘出一些特别好闻的、说不出的花香。

　　林哥是几年前搬过来的，陈渊不知道他的本名，只知道他姓林。

　　“怎么办啊？我爸爸昨天才给我买的！”阿石急得直跺脚，他的【微焰】能力显然对付不了这种局面。小瑶尝试着用【青语】沟通旁边的植物，可惜旁边的灌木都太矮，够不着。

　　“只能去敲门了。”陈渊穿上鞋，跑了下去。三个孩子在林哥家的院门外探头探脑，最后还是陈渊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虽然不是第一次到来了，但门内的景象还是让三个孩子同时“哇”了一声。

　　院子里的植物和他们平时见的完全不一样！靠近墙角的一簇灌木，叶子是银白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另一边的花圃里，几种不同颜色、形态各异的花朵竟然在同一株植物上盛开；还有一株矮树，结着像小灯笼一样的蓝色果子，里面仿佛有萤火虫在发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合的、清甜又提神的香气，比妈妈种的灵植味道还要浓郁和奇特。

　　而他们的皮球，正安安稳稳地躺在树下的草地上，仿佛刚才卡在树上是他们的错觉。

　　“找球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孩子们转头，看到林哥正从一把被翠绿藤蔓缠绕着的躺椅上站起身。他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亚麻色衬衫，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沉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林、林哥！”陈渊有些不好意思，“我们的球不小心掉进来了……”

　　“嗯，它自己掉下来了。”林哥弯腰捡起球，递还给阿石，目光却在三个孩子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小瑶手里拿着的一小盆有些蔫头耷脑的“星星草”上——这是小瑶最宝贝的灵植之一，最近不知怎么长得不太好。

　　“这棵小草，有点不开心。”林哥随口说道。

　　小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林哥，你看得出来？”

　　“一点点。”林哥笑了笑，没有解释，反而转身从旁边一张小木桌上拿起一个古朴的陶壶和几个小杯子，“刚泡好的花茶，要尝尝吗？”

　　孩子们的好奇心立刻压过了拘谨，围着小木桌坐了下来。林哥给他们每人倒了一小杯淡金色的茶水，茶水散发着一种类似蜂蜜和薄荷混合的香气，喝下去一口，舌尖微甜，一股清凉的气息直冲头顶，让人瞬间觉得神清气爽，连早晨最后一点迷糊都一扫而空。

　　“真好喝！”阿石咂咂嘴，眼巴巴地看着空了的杯子。林哥笑着又给他倒了一点点。

　　“林哥，你院子里的植物都好奇怪啊，”陈渊忍不住问道，“它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有些是朋友送的，有些是……很远的地方带来的。”林哥的目光似乎飘向了远方，但很快又收了回来，他看着陈渊，“你最近在淬体？”

　　“嗯！”陈渊用力点头，“赵老师教了我们呼吸法，我昨天好像感觉到一点点‘气’了！”他有点小骄傲地宣布。

　　“哦？”林哥似乎来了点兴趣，“你是怎么做的？”

　　陈渊立刻学着赵老师的样子，挺直腰板，双手虚抱，努力做出深沉呼吸的样子。

　　林哥看了一会儿，轻轻摇头：“意念太紧了。”

　　“啊？”陈渊一愣。

　　“就像你握着一把沙子，”林哥伸出右手，虚握成拳，示意给陈渊看，“你越想紧紧抓住，沙子流失得越快。”他慢慢松开手掌，做出一个自然托举的动作，“放松，让它自然地在那里。呼吸也一样，不要刻意去‘引导’或者‘抓住’那股气，感受它，让它自己流动。”

　　他示意陈渊再试一次。陈渊将信将疑地放松身体，不再刻意去想“气沉丹田”，只是自然地呼吸，感受空气在体内的进出。几次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肚子里那丝温热的感觉，反而比昨天更加清晰和稳定了！虽然还是很微弱，但不再是稍纵即逝！

　　“感觉到了！比昨天清楚！”陈渊兴奋地睁开眼睛。

　　林哥点点头：“记住这种感觉。淬体先淬心，心静了，身体的门才会打开。”他说话的方式和赵老师完全不同，更玄妙，但又好像直指核心。

　　这时，小瑶鼓起勇气，把她那盆蔫蔫的星星草捧到林哥面前：“林哥，你能看出它为什么不开心吗？我每天都给它浇水，用能力滋养它，可它还是没精神。”

　　林哥接过小花盆，指尖轻轻拂过有些卷曲的叶片，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明显的能力光效，只是仔细看着。片刻后，他抬起头，看着小瑶：“你太爱它了。”

　　“啊？”小瑶懵了。爱它也是错吗？

　　“爱不是一味地给予。”林哥的声音很温和，“你每天用你的能力滋养它，就像不停地给一个不饿的人喂饭，它会撑坏的。它需要的是阳光、流通的空气，还有……安静。”他指了指院子里其他蓬勃生长的植物，“你看它们，我很少特意用能力去照顾，只是给它们合适的环境。”

　　他把花盆还给小瑶：“试着把它放在窗台，三天浇一次水，暂时不要用你的能力，让它自己待一会儿。有时候，不过度干预，才是最好的照顾。”

　　小瑶似懂非懂，但认真地点了点头。

　　阿石在一旁看得心痒难耐，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噗”地点燃了指间的小火苗，期待地看着林哥：“林哥，你看我的能力怎么样？能不能变厉害点？”

　　林哥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看了看那簇橘红色的小火苗，说道：“火，生于木，源于心。你的心越是急躁，它就越是不稳。试着静下来，想象它不是被你‘点’燃的，而是它自己本来就在那里，你只是发现了它。”

　　阿石皱着眉头，努力去“想”，结果火苗“噗”地一下熄灭了。他挠挠头，一脸苦恼：“好难啊……”

　　“不急，慢慢来。”林哥笑道。

　　他在院子里走动，随手介绍着一些奇特的植物。那银叶灌木叫“月光藓”，在夜晚会发出柔和的微光；那株开多种花的叫“百变萝”，情绪好的时候能开出更漂亮的花；那些蓝色的小灯笼果叫“萤光莓”，果子酸甜可口，种子在黑暗中能发光好几天。

　　孩子们听得入了迷，感觉像是走进了一个童话世界。

　　临走时，林哥叫住了陈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块鸽子蛋大小、表面光滑温润的青色石头，颜色很像雨后的天空，触手生温，隐隐有一丝清凉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让陈渊因为兴奋而有些躁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这个给你，”林哥把青石放在陈渊手心，“带在身边，心烦意乱或者练功急躁的时候握紧它，或许能让你静下心来。”

　　“谢谢林哥！”陈渊如获至宝，紧紧攥住青石，那清凉感更明显了。

　　“谢谢林哥的茶和点心！”小瑶和阿石也乖巧地道谢。

　　林哥把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三个孩子欢快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鳞次栉比的屋顶，投向远处那高耸的、沉默的灰色城墙，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低声自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起风了，这墙，也不知道还能安稳多久……”

　　孩子们没有听到这句话。他们正兴奋地讨论着林哥院子里那些神奇的植物，以及他那些听起来很深奥的指点。陈渊紧紧握着那块青石，感觉它像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他回头看了一眼，林哥已经关上了院门，那个神秘的院子再次与外界隔绝开来。

　　周六的下午，阳光正好。陈渊本以为会在家继续他的“淬心”大业，或者跟阿石小瑶去树堡玩，父亲陈卫国却换上了一身便装，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小子，今天带你去城里逛逛，让你看看咱们这座钢铁之城是怎么运转的。”

　　陈渊立刻把其他计划抛到了脑后，兴奋地跳了起来。除了学校和家附近，他很少有机会去城市更中心的地方。

　　父子俩走出磐石街，汇入了主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周末的集市比平时更加热闹，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灵植特有的清苦味，以及金属、皮革和能量电池的味道。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最新款的‘磐石三型’臂铠，内置微型能量缓冲器，淬体者必备！”

　　“刚从‘沉眠之地’外围采集的‘宁神花’，品质上乘，制作安神药剂的不二之选！”

　　“祖传手艺，符文刻印，让你的武器更加锋利耐用！”

　　叫卖声此起彼伏。陈渊看得眼花缭乱。他看到一个小摊，摊主是个手臂能金属化的异灵者，正徒手将一块烧红的金属锭锻打成匕首的形状，火星四溅；旁边一个摊位上，一位老奶奶慢悠悠地编织着一种名为“荧光藤”的植物，编成的小篮子能在夜里发出柔和的光；还有一个淬体者表演着胸口碎大石——是真的半人高的青石，他一运气，低喝一声，用胸膛猛地撞上去，青石应声而裂，引来一片喝彩。

　　陈渊在一个卖各种稀奇古怪小玩意儿的摊子前挪不动步了。他一眼就看中了一个用某种透明昆虫翅膀做成的、在阳光下变幻七彩光泽的风铃。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零花钱，又看了看旁边一个卖“铁骨牛奶”糖的小摊，最终还是咽了咽口水，给母亲林薇买了一小包用漂亮彩纸包着的花种——包装上写着“七日香”，据说种下后七天就能开花，香气能持续一周。

　　“爸，那个是什么？”陈渊指着一个被不少人围观的摊位问。那里摆着几个笼子，里面关着几只毛色油亮、但眼神凶悍、长着额外一对小耳朵的兔子状生物。

　　“那是‘监听兔’，一级异化生物，没什么攻击性，但耳朵特别灵，驯化后可以用来预警。”陈卫国解释道，“这些是官方许可养殖和售卖的，野生的、有攻击性的异类生物是严禁交易的。”

　　陈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城市里的一切都很有趣，但也隐隐感觉到，在这繁华之下，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划分着安全与危险。

　　离开喧闹的集市，陈卫国带着陈渊转向了一条更加宽阔、行人相对较少的街道。这里的建筑更加高大、方正，带着一种冷峻的气质。街道尽头，是一片被高大金属栅栏围起来的区域，门口有身穿灰色城卫军制服、手持制式长枪的士兵站岗。这里就是城卫军的一个驻地。

　　陈卫国出示了证件，站岗的士兵显然认识他，敬了个礼，笑着摸了摸陈渊的头：“陈文书，带儿子来参观啊？小家伙，长得挺结实。”

　　走进驻地，气氛立刻变得不同。外面的喧嚣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序的忙碌和隐隐的肃杀之气。巨大的操场上，几队士兵正在训练。一队显然是淬体者，穿着沉重的负重背心在进行障碍跑，动作迅猛如猎豹；另一队是异灵者，正在练习能力配合，火球与冰锥交错，土墙与风刃协同，虽然只是训练，但那能量的波动和呼啸声，依旧让陈渊感到一阵心悸。

　　“看那边，”陈卫国指着操场一角，那里有两个士兵在对练。一个浑身皮肤泛起金属光泽，显然是催动了某种防御能力，另一个则身形飘忽，速度快得拉出残影，围绕着金属人不断攻击，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那是【钢化皮肤】和【疾风步】的配合演练，一个主防，一个主攻，在荒野的小队探索中很常见。”

　　陈渊看得目不转睛，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比看动画片里的“开拓者传奇”要真实和震撼一百倍。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老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陈渊转头，看到一个穿着旧军装、左边袖子空荡荡地垂着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但笑容却十分爽朗，眼神锐利得像鹰。

　　“李队，”陈卫国笑着迎上去，“带我儿子来看看。渊儿，叫李叔叔，这可是咱们驻地有名的老英雄，以前是‘震脉境’的高手！”

　　“李叔叔好！”陈渊赶紧乖巧地问好，眼睛却忍不住往那条空袖子上瞟。

　　“哈哈，什么英雄，废人一个喽！”李队长浑不在意地用独臂揉了揉陈渊的脑袋，力道不小，揉得陈渊晃了晃，“小子，眼神不错，亮晶晶的，是个好苗子！怎么样，以后想不想来城卫军？”

　　“想！”陈渊大声回答。

　　“好！有志气！”李队长哈哈一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对陈卫国压低了些声音，“老陈，最近外面不太平，东边那个废弃的‘七号前哨站’，前几天巡逻队发现里面有活动的痕迹，不像是小打小闹的流浪异类，你经手文书的时候留点神。”

　　陈卫国点了点头，脸色也严肃了些：“我知道了，李队。你也多小心。”

　　“我小心啥，一把老骨头了。”李队长洒脱地摆摆手，又用力拍了拍陈渊的肩膀，“小子，好好练！将来这城墙，还得靠你们来守！”他那独臂的力量，拍得陈渊龇牙咧嘴，但心里却热乎乎的。

　　离开操场，陈卫国带着陈渊去了驻地的生活区。这里气氛轻松了一些，有士兵在休息，打球，甚至还有个小花园。在路过指挥中心外面的布告栏时，陈渊被上面贴着的一些简报吸引了。

　　大部分内容他都看不太懂，什么“能量塔输出功率波动分析”、“第三区防御符文例行检修报告”之类的。但其中一张用红色字体标注了“注意”的简报，却让他心里一跳。上面写着：“荒野狼群（疑似含少量精英个体）活动范围近日持续向第三区外围偏移，各巡逻小队提高警惕，遇情况及时上报。”

　　陈渊一家就住在第三区。

　　荒野狼……陈渊想起《异类图录》上画的，那种比普通野狼大上一圈，皮毛如同枯草，獠牙外露，眼神凶残的生物。精英个体？那是不是更大更厉害？

　　他抬头看向父亲，发现父亲也正看着那张简报，眉头微微蹙起，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拉着他离开了布告栏。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陈渊还沉浸在驻地的见闻里，兴奋地比划着那些士兵训练的动作。但渐渐地，他注意到街道上的气氛似乎有些不一样。行人不像白天那么悠闲，脚步都匆忙了许多。他还听到几个路人在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昨天三队的巡逻队回来时少了两个人，还抬回来几个重伤的……”

　　“真的假的？不是说只是小股荒狼吗？”

　　“谁知道呢……反正最近不太平，家里得多备点东西……”

　　“唉，这世道……”

　　父亲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脚步也加快了些。陈渊心里的那点兴奋慢慢冷却下去，被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取代。他想起李队长的话，想起布告栏上的红色简报，想起路人的议论。

　　回到家，母亲林薇已经准备好了晚饭。饭桌上，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说笑，只是默默地吃饭。陈渊也安静了许多，时不时偷偷看父亲一眼。

　　周日的天空蓝得像一块透明的琉璃，阳光暖融融的，正是适合实现“伟大计划”的好天气。陈渊、阿石和小瑶三人，带着从家里“搜刮”来的工具——几段旧绳子、一块废弃的防水布、一把小铲子，还有阿石偷偷带出来的半包饼干——再次聚集在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那棵巨大的榕树“树堡”里。

　　经过昨天在城卫军驻地的见闻，陈渊心里有种说不清的躁动，既向往那种力量，又对父亲擦拭战刀的背影感到隐隐不安。他急需做点什么事情来转移注意力。而扩建树堡，这个他们谋划已久的“曙光小队”总部工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我宣布，‘树堡二期扩建工程’，正式启动！”阿石站在一根粗壮的气根上，挥舞着一段绳子，像个小指挥官。他最近对自己的【微焰】能力信心爆棚，总觉得能派上大用场。

　　他们的计划是在现有由气根自然形成的隐蔽空间基础上，利用更多的气根和那块防水布，搭建一个更宽敞、更防雨的“室内活动区”。

　　“阿石，你用绳子把那边几根气根绑在一起，做成支架！”陈渊指着几根垂落位置合适的粗壮气根吩咐道。他则和小瑶一起，费力地将那块不小的防水布拖过来。

　　“看我的！”阿石干劲十足，抓起绳子就往气根上绕。可惜，他高估了自己打结的技术，也低估了气根的滑溜。一个死结没打好，反而把几根气根胡乱地缠在了一起，越忙越乱，最后自己差点被绳子绊倒。

　　“哎呀，阿石你真笨！”小瑶看着被捆得乱七八糟的气根，哭笑不得。她尝试用自己的【青语】与气根沟通，想让它们自己主动靠拢。但那几根老气根似乎对她的“请求”爱答不理，只是微微晃动了几下叶子，便再无动静。

　　“它们……好像不太听我的话。”小瑶有些沮丧地撅起嘴。

　　陈渊看着两个伙伴，一个毛手毛脚，一个能力失灵，叹了口气，但并没有责怪。他走上前，耐心地解开阿石打的死结，然后回忆着父亲教过的几种绳结打法，选择了一种最牢固的“八字结”，重新将气根一根根地、稳稳地捆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坚固的三角支架。

　　“陈渊，还是你厉害！”阿石佩服地说。

　　“我爸爸教我的，他说在城卫军，打绳结是基本功。”陈渊有点小得意。

　　支架弄好了，接下来就是铺上防水布。三个孩子一起用力，将厚重的布匹举过头顶，盖在支架上。布匹边缘需要固定，光靠气根不够。

　　“这次看我的！”阿石再次自告奋勇，他伸出食指，“噗”地点燃一小簇火苗，“我把布的边缘稍微烤化一点点，粘在气根上！”

　　“不行！”陈渊和小瑶同时大喊。这太危险了，万一烧起来，整个树堡都得完蛋。

　　阿石讪讪地熄灭了火苗。

　　最后还是小瑶想出了办法。她找来一些柔韧的细藤蔓，像穿针引线一样，巧妙地将防水布的边缘牢牢地系在了周围的气根和树枝上。

　　忙活了大半天，一个虽然简陋但足够宽敞、能够遮风避雨的“新家”终于初具雏形。三个孩子累得满头大汗，身上沾满了泥土和树叶，但看着他们的劳动成果，都开心地笑了。

　　“现在，来测试一下我们‘曙光小队’的配合！”陈渊一屁股坐在铺了干树叶的地面上，宣布道。他把从家里带来的一小块废弃木板立在几步远的地方，“阿石，你用火球攻击它！小瑶，你试着让旁边那株野草长大，挡住木板旁边，算是给我做掩护！我……我负责喊开始！”

　　分工明确！阿石凝神静气，努力回想林哥说的“静下心来”，手指瞄准木板，“噗——”一个比平时稍大一点的火球飞了出去，可惜准头差了点，擦着木板的边缘飞过，点燃了后面的一小丛枯草。

　　“哎呀！”阿石手忙脚脚地跑过去踩灭了火苗。

　　小瑶则对着木板旁边一株营养不良的狗尾巴草全力发动【青语】，小脸都憋红了。那株狗尾巴草剧烈地抖动起来，猛地蹿高了一小截，叶子也舒展了一些，但离“掩护”还差得远。

　　陈渊看着伙伴们“出色”的表现，和阿石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爆发出大笑。小瑶也忍不住笑了声，有点不好意思。

　　“看来……我们离真正的‘曙光小队’还差得远呢！”陈渊笑得肚子疼。

　　“没关系！”阿石一抹脸上的汗，信心不减，“多练练就好了！等我火球能打中，小瑶能让大树跳舞，陈渊你练成铜皮铁骨，我们就无敌了！”

　　笑闹过后，三人并排坐在他们新建的“活动室”里，分享着阿石带来的那半包已经有些碎了的饼干。阳光透过榕树的叶子和防水布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鸣。

　　“我们以后，真的能一起去荒野探险吗？”小瑶小声问，眼神里带着憧憬，也有一丝对未知的害怕。

　　“当然能！”陈渊毫不犹豫地说，他握紧了口袋里林哥给的那块青石，感受着那份清凉的镇定，“我当先锋，保护你们！阿石负责远程攻击和生火！小瑶你负责找吃的、治疗，还有和荒野里的植物做朋友！”

　　“我还要在荒野上种一片大大的花园！”小瑶的害怕被憧憬取代，用力点头。

　　“我要用我的大火球，打败最厉害的异类！”阿石挥舞着拳头。

　　孩子们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三人组成小队，在广袤而神秘的荒野中并肩冒险的未来。那些关于城墙外危险的议论，父亲凝重的表情，在此刻都被这纯真的友谊和炽热的梦想暂时驱散了。

　　“我们来拉钩！”阿石伸出胖乎乎的小拇指。

　　陈渊和小瑶也立刻伸出自己的小拇指。三根小小的手指勾在一起，在斑驳的阳光下，显得无比郑重。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曙光小队’，永远在一起！”

　　稚嫩而坚定的誓言，在寂静的树堡里回荡，深深地烙印在三个孩子的心中。

　　从树堡出来，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三人互相拍打掉身上的草屑和泥土，约定好明天上学再见，便各自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陈渊心情很好，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快走到家所在的街口时，他遇到了两名正在巡逻的城卫军士兵。他们穿着灰色的制服，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街上的行人。

　　“小朋友，等一下。”一个士兵叫住了他，“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陌生人在这附近转悠？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陈渊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啊。”

　　另一个士兵看了看他满身的泥土和树叶，笑了笑：“出去玩了吧？快回家吧，天快黑了，最近尽量别在外面逗留太久。”

　　“哦，知道了，叔叔再见。”陈渊乖巧地答应着，心里却嘀咕起来。平时也有巡逻，但好像没有这么……紧张？还特意问陌生人？

　　他带着疑惑继续往家走。路过林哥家时，他下意识地朝那个安静的院子看了一眼。院门依旧虚掩着，但陈渊却注意到，院子里那些奇特的植物，此刻似乎有些异样。那株银光闪闪的“月光藓”叶片微微卷曲，那棵结着蓝色灯笼果的矮树，果子光芒闪烁的频率似乎比平时快了一些，而那株开着五颜六色花朵的“百变萝”，花瓣竟然无风自动，轻轻地摇曳着，不像是在跳舞，反倒像是在……不安地颤抖？

　　林哥不在院子里。这些植物是怎么了？陈渊想起林哥说过，植物能感知到一些人类感知不到的东西。他心里那种好不容易被驱散的不安感，又悄悄地溜了回来。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家。

　　晚饭时，母亲林薇做了他爱吃的菜，父亲陈卫国也回来了，看起来比昨天轻松了一些，甚至还问起了他今天和小伙伴玩了什么。

　　陈渊兴致勃勃地讲述了他们扩建树堡的“壮举”，以及“曙光小队”的伟大梦想，刻意省略了阿石差点引发火灾和小瑶能力失灵的小插曲。

　　父母听着，都露出了笑容。父亲还难得地调侃了一句：“嗯，志向不小。那你这块‘铜皮’可得抓紧练了，不然可顶不住荒野异类的爪子。”

　　餐桌上的气氛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温馨。

　　然而，晚上躺在床上，陈渊却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白天里那些细微的异常，像碎片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巡逻兵严肃的盘问，林哥院子里植物不寻常的摇曳，父亲虽然带笑却难掩疲惫的眼神……

　　他伸手从枕头下摸出那块温润的青石，紧紧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让他纷乱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窗外，夜色深沉。城市依旧安静，能量塔的光芒稳定地亮着。但陈渊闭着眼睛，却仿佛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来自远方的、压抑的嗡鸣声，像是某种巨大的机器在低负荷运转，又像是……某种庞大生物沉重的呼吸。

　　他将青石握得更紧了些，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半张脸。在这片温暖的“家”的包围中，一种莫名的、对于即将到来的未知的预感，像一丝冰冷的夜风，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稚嫩的心房。

　　新的一周开始了，但磐石城上空的空气，却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带着一种粘稠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凝重。连阳光都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苍白地照在街道上。

　　周一清晨，陈渊被一阵短暂却异常刺耳的嗡鸣声惊醒。那不是平时的起床铃，而是来自城市能量塔方向、一种类似电路过载的尖锐嘶响。他跑到窗边，看到远处那高耸的能量塔顶端，原本稳定流转的蓝色光晕，此刻正不规则地闪烁着，忽明忽暗，甚至偶尔会爆出一小团不祥的橘红色火花，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慢慢恢复正常。

　　母亲林薇也来到了窗边，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能量塔……最近这是怎么了？”她低声自语。陈渊记得，上周好像也闪过那么一两次，但没这次这么明显和持久。能量塔是城市的心脏，它的不稳定，让陈渊心里咯噔一下。

　　更不寻常的是，在他们吃早饭的时候，窗外竟然响起了短促的全市警报试鸣！那尖锐的“呜——呜——”声虽然只持续了十几秒就停下了，官方广播紧随其后解释是“系统例行检测”，但那种瞬间揪紧心脏的感觉，却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陈渊看到对面楼里的邻居，也纷纷推开窗户，神色惊疑不定地张望着。

　　学校里，气氛同样不轻松。文化课虽然照常，但老师们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会望向窗外。

　　下午的淬体课，赵铁山老师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岩石般的冷硬。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讲解理论或练习呼吸法，而是直接吹响了集合哨。

　　“紧急疏散演习！所有人，按照预定路线，安静！快速！目标，地下掩体三号入口！”赵老师的声音像铁锤砸在钢板上，不容置疑。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演习，但这次的感觉完全不同。没有以往的嬉笑和推搡，孩子们在赵老师和其他闻讯赶来的老师组织下，沉默而迅速地排成队列，沿着划定的路线向位于学校操场下方的地下掩体入口跑去。沿途，陈渊看到其他年级的学生也在进行同样的演习，整个校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

　　演习结束后，赵老师站在队列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孩子苍白或兴奋的小脸，沉声道：“记住今天的路线和感觉！这不是游戏！如果有一天，真正的警报响起，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像今天这样，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安全的地方！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孩子们参差不齐地回答，一些胆小的女孩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陈渊紧紧攥着拳头，手心里全是汗。

　　放学回家，陈渊发现母亲林薇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而是站在阳台，和隔壁的王阿姨低声交谈着。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粮油店今天限购了，每人只能买以前一半的量。”王阿姨的声音带着焦虑，“我问老板，他只说是上头的规定。”

　　“我昨天去药店，发现好些普通的伤药和消炎药都断货了，”林薇忧心忡忡地回应，“连最基础的‘止血藤’粉末都买不到了。薇薇，你说，是不是外面……”

　　后面的话声音压得更低，陈渊听不清了。但他看到母亲回来时，手里拎着的菜篮子明显比平时要满得多，里面除了蔬菜，还有好几包看起来能存放很久的干粮和罐头。母亲看到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渊儿回来啦？饿了吧，妈妈马上做饭。”但陈渊看得出，那笑容很勉强。

　　父亲陈卫国今天回来得出奇的早，而且脸色比前几天更加阴沉。

　　吃晚饭的时候，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父亲一言不发，默默地吃着饭，眼神有些发直，仿佛在思考着极其重要的事情。母亲也沉默着，不停地给陈渊夹菜，自己却没吃几口。陈渊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顿晚饭，成了陈渊记忆中最漫长、最安静的一餐。连咀嚼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父亲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目光落在陈渊身上，看了很久。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慈爱，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种陈渊当时无法完全理解的决绝。

　　他伸出手，第一次像对待大人一样，用力地、缓慢地拍了拍陈渊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渊儿，多吃点，长得壮壮的。”

　　然后，他转向林薇，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句：“薇薇，家里……就交给你了。”

　　林薇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用力点了点头，低下头，不让丈夫和儿子看到自己夺眶而出的泪水。

　　陈渊看着父母之间这无声的交流，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低下头，拼命往嘴里扒着已经凉掉的饭菜，味同嚼蜡。

　　晚上，陈渊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白天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旋转——闪烁的能量塔、刺耳的警报、学校里严肃的演习、母亲囤积的物资、邻居紧张的议论、那顿沉默压抑的晚餐……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时候，一阵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轰鸣声，如同闷雷，又像是某种巨型野兽的咆哮，从极其遥远的城墙方向隐隐传来。大地似乎都随之轻微震动了一下。

　　陈渊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那不是幻觉！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轰鸣声没有再响起，但一种更深沉、更庞大的寂静笼罩了下来。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时，那叶片不安的颤抖声。

　　他悄悄爬下床，赤脚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夜空漆黑，没有月亮，只有能量塔那依旧显得有些黯淡的光芒，像一只疲惫的眼睛，勉强守护着沉睡的城市。远方的天际线处，似乎有一片区域，比别处更加漆黑，仿佛连星光都被吞噬了。

　　一种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从脚底悄悄爬上了他的脊背，将他紧紧缠绕。他回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裹住，连头也蒙了起来。黑暗中，他紧紧攥着那块青石，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这一夜，磐石城很多人都失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