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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脉:火树银花

10.定局

余脉:火树银花 燕山余脉 12494 2022-07-03 14:27:09

  跨越一个又一个星球,茫茫的宇宙中,卡特林军团如同一大团难以形容的土黄色的云,肆无忌惮地横扫过来。沃利尔行步稳健,许多卡特林都紧紧地攀附在沃利尔的身上,以每秒几光年的速度前进。沃利尔鬼鬼祟祟的眼睛盯着眼前被冲乱的无数大大小小的星球,这些渺小的物体都和尘埃一样对它毫无影响。细小的星球撞在沃利尔的眼球上会直接碎裂,它连眼睛都不用眨。卡特林王身后的蛇尾令人作呕地扭动,速度居然完全不输沃利尔。空间之霸和虚空之主运用它们的神通,带领着战斗之神和噬魂者王时隐时现。卡特林无需振奋军心,他们即便高声怒吼也没法互相听见,还不如省点体力。

  康川三成已经回到了正常岗位,他观测到了卡特林军团。

  “果然比之前的暗流要宏伟很多,”在天文台上,康川对叶尔巴奇报告道,“相比现在的卡特林军团,之前的一股暗流就像满头浓密的头发中最短最细的那一根。”

  叶尔巴奇转头望着巴罗特,巴罗特的眼神很是凝重,他把叶尔巴奇左边耳朵里的耳机拔出来,塞进自己的耳朵,问康川:“观察到沃利尔没有?”

  “沃利尔是什么?”叶尔巴奇和康川异口同声地问,然而康川还另外加了一句话,让巴罗特的表情变得无比不淡定:“您指的是那一大团东西吗?”

  巴罗特面如土色:“沃利尔是银河神话中记载的泰坦巨兽,攻击性极强,破坏力全宇宙绝无仅有,卡特林的盟军。”他话语的影响力不亚于康川刚才那句,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叶尔巴奇和康川三成全都面色苍白,白到能从皮肤外面看见血管里的血液流动。

  叶尔巴奇妄图像纽特一样申辩:“那……那不是神话里的东西吗?为什么会是现实中的生物?”

  巴罗特没正面回答,他转头问梅落庭:“夫人,有没有看过《山海经》?”

  梅落庭说:“看过。”(叶尔巴奇插嘴:“那是什么?”巴罗特照样没理他。)

  “《山海经》里有没有鹦鹉这种神兽?”

  “有。”

  “现实中有鹦鹉没有?”

  “……也有。”

  巴罗特这才把头扭回来:“那凭什么沃利尔就不能在神话世界和现实世界并存?”

  叶尔巴奇没话说。巴罗特已经浪费了一些时间驳论,现在他必须采取行动。他对叶尔巴奇说:“乔伊,现在必须下死命令,银河系所有的住人星球全部开启大迁徙,所有军事力量集中在银河核心位置。”

  叶尔巴奇指出:“心宿二不是银河系的几何中心。”

  巴罗特用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一下叶尔巴奇,声音变得激动:“如果没有算错的话,所有军事力量汇聚之后,心宿二处于核心区域的边缘地带。”

  康川突然插话,巴罗特和叶尔巴奇全都吓了一跳,似乎早以为康川挂断了通讯:“总统先生,千万不行!您不能冒着这种风险!”

  “为什么不能?”巴罗特的声音维持刚才的状态,“就允许你当端点星主人?凭什么我们不行?告诉你,到了最危急的时候,卡卡诺夫首相上前线杀敌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实,那么银河系的首都又为什么不能当一回端点星?”

  康川仍然想辩驳,但是和巴罗特比口才就是痴心妄想。两人经过了几个回合的辩论,康川败下阵来,对巴罗特的建议和口才双双表示诚服。而叶尔巴奇对于他这位老朋友是绝对地信任,早就去银河控制室发布了命令。

  整个银河系都陷入了震惊的漩涡,但是各个星球的管理员全都一丝不苟遵照指示。他们或者以理服人或者强逼硬催,让所有的居民登上诺亚方舟,令所有的军队进入星舰。银河系的辽阔庞大从来没有容纳过这种堪称史诗的迁徙,偌大的行星间隙居然能被各种飞行器塞得密密麻麻,越是靠近银河的核心地带,越是拥堵。

  巴罗特的目的也正在此。把全银河系的兵力都调动起来,抗击卡特林的时候才不会各自为营,必须齐心协力。尽管现在拥堵,但是等到排兵布阵的时候,巴罗特的指挥能力才让叶尔巴奇佩服。彼时巴罗特已经联通了全银河系的所有星球和所有星舰,他一说话全银河系的人都听得见。

  巴罗特的身边还有心宿二军队的指挥官别体一,虽然名字起得不像一个能指挥作战的人(“别提议”),但他绝对是一个战斗天才。此人是梅落庭无意中发掘的一个军事家,在作战指挥方面向来都是如有神助,但是面对这种严峻的境况,别体一的表情并不乐观。

  “沃利尔明显是最大的一个障碍,如果不弄死沃利尔,咱们的军事力量越集中,它越开心,因为它嘴里喷一口火就全完蛋。”巴罗特分析,“当然不集中军事力量也不可能,各自为营的情况太多,而且沃利尔的本领谁也没见过,普里希夫的介绍不乏神话色彩,所以它喷出来的火焰应该也没那么夸张。集中军事力量后的第二步是布局,这个只能交给你来办。”

  别体一的脸色比较阴沉,他手里翻着的不是兵书,而是《银河神话》第672卷,记载着沃利尔的本事。“口中可吐白色火,燎原无数,所燃之处,无可躲防。背甲之坚硬,便是卡特林已不能破之,况其他生物如何?力大无穷,已非言语可以形容,摧毁星系如若儿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有毁灭宇宙之态势,只因生于宇宙,不愿打破……那么我们就必须集中火力对付它。”别体一合上书。

  “那么你拿卡特林军团怎么办?”巴罗特绕着银河地图观察,“让他们肆意妄为?”

  “也只能这样。”别体一说,“我们可以仗着人多来集中火力打沃利尔,虽然卡特林很麻烦,但毕竟没有我们人数多。我们受到卡特林的干扰就当做没有,不计任何损失,只打沃利尔。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用自杀式杀敌。”

  “自杀式杀敌?”巴罗特低下头,重复。

  “就是用我们的敢死队带着核武器上去。”别体一解释。

  巴罗特听了也不阻拦,这场战争要是没人牺牲才见了鬼了。他抬起头:“也行,先这样说着,不过咱们还得先排兵布阵。刚刚梅落庭已经去前线了,咱们多少还要保障一下她的安全。这对你的布阵水平有所考验。”

  别体一用手指敲着银河地图的边缘:“这个问题交给我。”

  卡特林王缓缓停下自己尾巴的游动,它运用卡特林之间特有的精神联系命令所有士兵停下脚步。四样兽从虚空中弹出来,等候指示。

  卡特林王继续用精神联系的方式说话,这样每只卡特林的脑瓜子里都能响起卡特林王难听的声音。

  “所有卡特林听令!”

  卡特林的战斗热情本就十分高涨,所以听了这话,它们的面部表情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卡特林王接着说:

  “我们在此时已经到达了银河系的边缘。你们可以看到,那些本来有人类的星球上已经没有了一点光芒,充分证明了人类已经放弃抵抗,都躲在他们的庇护所里不敢出来。”

  沃利尔的触角搭在一只卡特林的后背上,卡特林王的话它多少听懂了一些,于是它脸上露出了嘲讽的表情。沃利尔表情一变,它脸上趴着的的卡特林就乱成了一锅粥,这不能不引起卡特林王的注意。于是卡特林王转向沃利尔,试图问出沃利尔脸上表情扭曲的根本原因。

  沃利尔的瞳孔猛然收缩,随后又恢复原状,它告诉卡特林王:“那些星球上都没有人。所有的人都跑到银河中心去了。”

  卡特林王的演讲被突如其来的尴尬情况打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但是卡特林王并不生气,他接着刚才的话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可以看到,那些本来有人类的星球上已经没有了一点光芒,充分证明了人类已经放弃抵抗,都跑到了银河中心部位想要负隅顽抗。(沃利尔满意地点头,那些卡特林早就不敢再待在沃利尔的脸上,所以影响不是很大)那么前方就是我们的领地,他们已经泾渭分明地拱手让出,分明就是不经过不平等条约就让出领土,省却我们不少时间。这是人类的懦弱本性,从万年之前到万年之后,都不会改变的退避三舍。

  “现在我需要你们各位为我们所有同胞的共同目标作出卓越的难以磨灭的不可替代的剿除人类在宇宙中统治权的杰出贡献,正式将人类赶出银河系,取得最终的胜利。

  “这是卡特林族数以万年来想要实现的目标,自从上一任卡特林王不幸殒命之后,我就经营了卡特林族数万年。这几万年来我们的总数目没有什么变化,因为所有卡特林都是正直忠义的战士,不是男盗女娼的人类!我们要求的不是像人类那样如同下雨一样地繁衍后代,我们要求的是像卡特林那样如同暴雨一般地改朝换代。

  “现在,我命令,所有卡特林,向银河系,进军。”

  巴罗特站在球形话筒边,周围空无一人,房间内一片死寂。巴罗特的眼睛盯着话筒边的小红灯,后者正在闪闪烁烁,摇摆不定。全银河系的人类都在等待巴罗特的振奋军心,尽管他们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红灯终于不闪了,它一直亮着,与此同时,球形话筒里传来咔哒一声。巴罗特明白自己要讲话了。

  平出健和康川三成正坐在一起,两人中间的空气中悬浮着一个小音箱,里面已经传出了一点呼吸声。那一刻,全银河系都是安静的,只有巴罗特的呼吸声在响彻。片刻后,巴罗特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

  “银河系的勇士们,你们现在在听我说话的同时,卡特林们也在听它们的首领训话。卡特林们可以看到的是什么呢?是那些本来有人类的星球上已经没有了一点光芒。它们会怎么想?它们会说人类已经放弃抵抗,都跑到了银河中心部位想要负隅顽抗。那么,它们就大错特错了。我们绝对不是说放弃就放弃的物种,全人类不论什么人种什么肤色,现在都是一个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没有人会放弃。前方就是我们的领地,然而我们看似已经拱手让出,会让卡特林觉得我们不经过不平等条约就让出领土,省却它们不少时间。它们会觉得这是人类的懦弱本性,从万年之前到万年之后,都不会改变的退避三舍。那么,它们又错了。有舍才有得,没有牺牲就不会有回报,各位心中的信念也应如此。

  “现在我需要你们各位为我们所有同胞的共同目标作出卓越的难以磨灭的不可替代的结束卡特林在银河系内恣意妄为的杰出贡献,坚决将卡特林赶出银河系,取得最终的胜利。

  “这是目前我们全人类急切需要实现的目标,自从我的车辙号遇难之后,我就历尽艰辛地尝试着回来,当然最后我是成功了。但是我们的战争并未成功,银河民主共和国建立以来,我对于银河的忠诚完全没有什么变化,我相信各位都是这种人,因为银河系的公民都是正直忠义的战士,不是男盗女娼的猪狗!我们要求的不是像卡特林那样如同暴雨一般地改朝换代,我们要求的是像我们万年来始终不变的那样如同神一般,在最危机的关头也能扭转局势。

  “现在,借银河民主共和国总统乔伊·叶尔巴奇的名义,我谨慎地宣布,前方的战争,开始了。所有人必须听从别体一的战术指挥,不可各自为营。”

  卡特林王的演讲大大激励了卡特林们,只见它们争先恐后地发出高亢激昂的嚎叫,从嘴型上看应该是类似于“嗷呜——咦嘻嘻嘻嘻嘻嘻”的声音,可惜周围是真空,什么都听不见。

  巴罗特的演讲大大激励了人类战士们,只见他们红着脸膛子发出慷慨赴死的怒吼,大约是“必胜”一类的字眼,可惜各个星舰之间还没有来得及联通,大伙儿都只能听见自己星舰里的声音。

  我从空间跳跃器中走出来,盯着天空。满天都是密密麻麻的星舰,或大或小,或清晰或模糊。路面上铺满了诺亚方舟,不同星球的人从里面出来,按照指示钻进防空洞。防空洞的升降电梯容量极大,然而速度却慢了一些。因此许多人非常不耐烦,他们高声嚷叫着,似乎想要推开前方的人群乘隙而入。

  父亲在草草交代了注意事项后就把我送到了这边,不知道他们那边情况是什么样,我当然不希望我们连告别都没有就永远地分开。我身边的另一个空间跳跃器中弹出来一个人,我转头看了看,是兰肯。兰肯是我的保镖,此时他手里拿着一件看上去十分沉重的皮披风,不由分说地加在了我的肩膀上,伴随着一句劝告,直接扼杀了我的拒绝欲望:“天冷。”

  卡卡诺夫老师几天前就告别了我,去了前线。以他对我母亲不为人知的功夫的了解,我相信他的本领绝对不会很差。兰肯又一次斩钉截铁地要求我下防空洞,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服从。在灾难面前,总统的儿女也是人民。

  进入具有浓郁人类气息的电梯,我感受到了高压,身体仿佛随着旁边的人一并矮了一截。等了一分多钟,电梯里的高压才解除,门开,我们一窝蜂地出去,就看见了人头攒动,围绕着一个投影仪观看实时战况。我和所有人一起看见了我们头顶上方数十公里的画面。

  遥远的天际上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根据老师的介绍,这个就是沃利尔。我这边看到沃利尔已经非常迟了,因为我早就看到头顶的星舰开始疯了一样地射出各种炮弹,却不知道那些炮弹在往哪里走。等到沃利尔的光线传播到这边的时候,估计它已经遍体鳞伤了吧——也说不定,这种生物我们的研究不够透彻,巴罗特或许有些耳闻,现在全靠他。

  卡特林非常地无孔不入,现在我看见它们已经展开了独有的奇特战术,我们这边的星舰已经严防死守,但是它们搞破坏的技术很是厉害。它们虽没有先前战争中那么轻而易举地肢解掉星舰,却也以一种看似蚕食实则鲸吞的速度对星舰进行着不可忽略的干扰。一些碎片从天上掉下来,砸在地上时非常嚣张地发出尖叫。

  巴罗特的声音此时在防空洞里响起,我估计大多数行星的防空洞都能听得见:“银河民主共和国的公民们,现在恳请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就这一句话,非常的短,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边的防空洞人人都安分守己,似乎没有哪个人想要坐电梯重新回到地面上去冒着生命被卡特林掠夺的危险。我猜测是别的星球有暴动的情况。战争期间人类什么反应都有可能有,暴动一般是毫无理由的。俗话说得好,“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一切造反都是人心的作用。

  兰肯在我旁边说:“现在危险了。”

  我还没弄明白什么地方危险,投影仪上的景象就让我惊叫出声:由宇宙深处,沃利尔所在地出现了一股极为诡异的光芒,随后这片光越来越大,我看得出是白色的火焰。银河系里面是真空,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投影仪很快就坏了,我们什么都看不到,与此同时整个防空洞都猛烈的震撼了一下,一股热浪从电梯门缝和天花板的缝隙中轰出来,推着靠近电梯门的人飞出去老远。一时间惊叫声和哭泣声并存,绝望声和愤怒声响彻。

  防空洞里的人表情很是激动,我不远处的一个老人伸出一根手指,用我听不懂的异地语言大骂,面部肌肉极其抽搐。近处的一个孕妇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在她旁边安慰着,我听不清任何一个字。我看到地上有血迹,不知道是谁的。远处有嚎叫声,我怀疑是被烫伤了。从人群来来往往的缝隙中我还窥得一幕搞笑的画面:两个衣冠楚楚的男士在混乱中亲在了一起,他们毫无绅士风度地破口大骂,还像女人一样掐架。

  兰肯伸手拨开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一副眼镜,嘴里嘟囔着:“这下搞什么鬼!”

  我笑着从地上捡起一瓶被丢弃的没人喝过的营养液:“倒也不是很坏。”

  天上的战争我们已经看不见了,但是头顶不断有撞击的声音,我听着像是卡特林在四处走动。

  “把你儿子送走过了吧?”巴罗特问叶尔巴奇。

  “对,”叶尔巴奇喝起他惯常喝的红葡萄酒,倒不是闲情逸致,着实是因为他心里紧张,“我让兰肯跟着去,希望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去哪儿了?”巴罗特盯着银河扫描仪。

  叶尔巴奇咽下一口酒:“我把他送去普洱星了。”

  “那估计不是个好主意。”巴罗特的脸变白了,“刚刚沃利尔喷了一口火,火焰范围内有那颗星球,不过没有很大影响,看来沃利尔没有《银河神话》里说得那么夸张。”

  叶尔巴奇指出:“但是你也看得见,它随便动一动就能让我们陷入困境,我觉得它根本不愿意打。”

  巴罗特的眼睛紧盯屏幕:“那你就错了……它现在的举动,绝对不是在玩过家家。”

  屏幕上的一大团沃利尔,正在像玩沙子一样,把它周围的行星抓过来,聚集在一起。叶尔巴奇的眼神也变得奇怪,似乎看到了一只穿裙子的野猪:“这是玩哪一出?”

  巴罗特作出判断:“它想把行星拧成一团扔过来。”

  别体一从门外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报告:“一大堆行星挡住了我们的大部分炮弹,我们现在等于在浪费弹药。其他没被挡住的炮弹也打不到要害。”

  巴罗特狠狠地说:“放心,聚沙成塔还得等上好一会儿……避开行星团,继续攻击,打不到要害也得打!”

  又跑进来一个人,叶尔巴奇仔细一看,是先前向他报告康川星发来消息的那个人,他神色十分不好,脸上的颜色就像泡过醋的葡萄干:“卡特林登陆了很多星球,他们正在找方法进入防空洞!”

  别体一惊异地看到,原本脸色已经坏得不能再坏的巴罗特脸色居然又难看了几分。巴罗特说:“去找利物浦。同时让卡卡诺夫和梅落庭迅速回来,直接派往被登录行星。让他速战速决,不要留手。”

  利物浦是建国五巨头之一,现年168岁。

  那人接了命令赶紧跑了。

  “利物浦估计也不会想到才建立了这么短时间的银河民主共和国就要遭遇这种大灾。”巴罗特嘀咕着,“我们的一腔热血就换来这个,实在是他妈的不值。”

  过了几分钟,利物浦就出现在他们面前,问:“要怎么帮?”

  巴罗特用蓝色的眼睛紧盯着利物浦黑色的眼睛,说:“去机场,等卡卡诺夫和总统夫人。你们三个一起去解决卡特林。不要让银河民主共和国的公民收到屠戮。等到我把一切都安排完,我会去和你们会和。”

  利物浦什么话也没说,出去了。

  卡卡诺夫从飞船降落时的一大团冷凝水雾中奔跑出来,抓住利物浦的胳膊:“巴罗特在什么位置?”

  “不要去见他。直接去杀卡特林。”利物浦回答。

  “克洛被送走了吗?”卡卡诺夫问。

  “不知道。”利物浦耸肩,“我刚刚才被任命。卡特林来之前几个小时我一直在总统府地下五十层睡觉,因为我之前处理事务太累。新的变动我完全不清楚。”

  卡卡诺夫的表情明显是无语凝噎,他把利物浦拽上飞船,差点自己摔了一跤:“先去缪星!”

  “那边那么多卡特林龙支撑,你着什么急?”利物浦任由安全带环绕在自己的肚子上。

  “就是因为它们和卡特林一个名字,我怀疑它们会互认祖宗!”卡卡诺夫手忙脚乱地起飞,“刚刚路过的时候我看卡特林似乎对那么一颗山清水秀的星球很是觊觎,估计那边已经干起仗了。”

  “缪星的宾塞尔人还是比较心向国家的。”利物浦嘟哝。

  一直坐在后排没出声的梅落庭说话:“灾难面前,叛徒无处不在。”

  头顶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在一刻不停地响彻,我们时常能听到气急败坏的嘶吼声,兰肯评论“那绝对是卡特林,没得说”,我们大伙儿都是这么个想法。但是许多人消息不灵通,在一开始就对于卡特林的危机毫不关心,所以现在他们除了惊慌以外想不出任何预防措施,甚至于连头顶上正在想方设法钻进来的物种叫什么名字,也有部分人一无所知。

  现在的防空洞已经平息下来,所有人屁都不敢放,单听着头顶上的声音。我听到耳边有人在念经,面前的十几个男男女女动作一致地在胸口画十字,右手边的几个大叔喉结在上下滚动,仿佛有吞不完的唾沫。楼顶上不断地有砸铁的声音,但是很是生涩,似乎卡特林的长刀终于受到了巨大的阻碍,不能轻而易举地插入防空洞的外表壳。

  兰肯低头看着胳膊上的腕环,上面的光芒映射到他的脸孔上,在不断地变换闪烁。由于他个子高,我的视线不能与他举起来的胳膊保持一致,于是我就盯着他,等他说话。兰肯最后还是开口了,声音小得不能再小:“总统说他们已经派人解决卡特林。”

  我不抱多大希望,因为我猜得到其他星球上也有卡特林,等他们来总归还要等上好一会儿。我也把声音和兰肯降到一个层次,问:“派谁来了?”

  兰肯摇头:“总统没说。”

  “你再问一下吧。”我用恳求的语气说。我抱有一丝希望。

  兰肯的表情很是麻木:“何必?”随后他在腕环上戳戳捣捣,看上去在发消息。他的言行不一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我也不意外,转过头来继续听着头顶的声音。

  兰肯很快收到了回复。我抬头要看,兰肯把手往上一抬,让我无法触及。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摇摇头,什么话也不讲,脸上的表情异常地古怪,就像在拼命克制自己不要笑出来。

  “下一站是哪儿?”利物浦擦着身上卡特林留下的蓝色血迹问道。

  “普洱星。”卡卡诺夫低头看着显示屏,“那边破坏已经很严重了。卡特林没法从电梯里下去,就只能在外壳上面做文章,现在它们几乎要把防空洞挖穿了。它们眼睛里的激光穿透能力也强,再不去就没法子了。”

  沃利尔开始缓步向前移动,同时将一大团星球扔了出去,星球团紧密地抱在一起,以无匹的气势冲向人类主力军。在巴罗特的调遣之下,所有火力立马集中对付星球团,一时间只能远远地见到飞舞的碎渣。然而如此密集的火力在人们自己建造起来的星球面前却是螳臂当车,那些碎渣在宇宙微小的阻力面前仍然保持着极大的惯性,于是它们也同时保持着超凡的速度。星球团所过的地方,无数星舰争先恐后地爆炸,其爆炸之迅疾,仿佛星舰的材料都是易燃物体,而那些平平无奇的星球是火种一样。许多星舰已经放弃抵抗这样巨大规模的障碍物,纷纷向一旁闪去,然而速度较慢者,就不能不在恢弘的压迫之下粉身碎骨。星球团拖着残肢横扫了银河的核心地带,同时也让许多星球碎得彻彻底底,成为星球团的一部分。当然,沃利尔的无差别攻击,也使卡特林损伤惨重,不计其数的卡特林都化为了宇宙尘埃,连渣都没剩。

  巴罗特盯着屏幕失声叫道:“完蛋!”

  叶尔巴奇猛地站起来,此举导致他身边的酒瓶子横跨了大半个指挥室并落在地上摔成了末。他风声呼呼地走到巴罗特身边:“又怎么回事?”

  巴罗特说出了全银河系最恐怖的一句话:“沃利尔要肉搏了。”

  沃利尔长得过份的巨爪划破了宇宙中的寂静,像一颗漫无边际的导弹直直地插入银河系。星球纷纷让路,被碎尸万段的更多。星舰们手忙脚乱地对准那条腿进行轰炸,然而效果并不好。由于它的移动速度太快,炮弹无法集中攻击,想要破开沃利尔的防御就比较困难;而大部分星舰自然没有逃脱毁尸灭迹的遭遇。巴罗特脑海里开始自动播放气势恢宏的配乐,但是他立马暂停播放,因为现在并不是看电影的时机。巴罗特扭头看向叶尔巴奇,从他脸上的表情,巴罗特认定他刚刚也在放音乐。

  突然之间,爪子像是被凭空剪去了一截一样,由原先的圆锥形突然变成了圆柱形,看样子像是有另一个空间正在容纳沃利尔的爪子。沃利尔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愕,和叶尔巴奇脸上的表情完全一样。巴罗特倒是很淡定,脸上还露出了笑容:“太好了。”

  叶尔巴奇继续维持那个表情,问:“何出此言?”

  巴罗特说:“你想表达什么?”

  叶尔巴奇解除面瘫模式,烦躁地说:“不要和我用老台词来对白了!你这套话说多少遍了不嫌无聊吗?”

  巴罗特尴尬地回答:“我觉得卡特林要倒戈了。”

  叶尔巴奇别有用心地问:“何出此言?”

  然后他和巴罗特同时喊出:“你想表达什么?!”

  战局是很明显的,巴罗特不正面回答,明眼人也看得出来。卡特林王似乎气得不行,原因是刚才沃利尔扔的星球团使卡特林精锐军团损伤惨重,卡特林王认为沃利尔想要谋权篡位,就让空间之霸把沃利尔的爪子收入虚空。与此同时,战斗之神发挥出了超常的战斗力,它化成一大片飞剑在沃利尔的爪子上砍来砍去。

  根据《银河神话》的记载,卡特林的长刀是不能够穿透沃利尔皮的,但是战斗之神作为是四样兽之一,就绝对不能浪得虚名,必须破个例。于是眼前的景象就变成了沃利尔血液飞溅,长得吓人的腿被截肢成只剩一半。

  与此同时,虚空之主在沃利尔的眼前营造出了一片虚空,让它眼睛不能视物。噬魂者王在此处没有贡献,因为它并不能寄生沃利尔,就算寄生了也没用。卡特林王倒是始终没有干事情,不知道有什么神通。

  半条腿被截掉,如此这般的痛楚沃利尔从未承受过,它发出怒吼,当然没人听得见;身子疼的缩成了一团,缩起来的那个动作极为迅猛,将许多飞船弄得失灵。

  卡特林王当机立断地弹射出去,蛇尾巴就像橡皮筋一样迅疾,将沃利尔缠绕起来。与此同时发生变化的还有它的双臂,两把长刀如同吃了兴奋剂一样膨胀起来,变得修长无比,接着像两根筷子插进撒尿牛丸一般捣进了沃利尔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中,汁水飞溅。巴罗特看得目瞪口呆。卡特林王和四样兽的组合居然能轻而易举地屠戮沃利尔,这使他内心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不过得亏它们头脑简单,没有思考到这么做的后果是使它们的军力减少一半。

  卡特林王将长刀抽出来,然后缩小。转过身,四样兽就集聚到它身边。卡特林王连接它们的意念,对它们说了一个词:

  “杀。”

  卡特林终于把防空洞挖穿了。它们欣喜若狂地跳下来,顺手就要了好几个人的脑袋。兰肯当即冲上去,卡特林对他射出一道红光,兰肯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面镜子,抬手一挡,光线折射,让另外一只卡特林变成了两半。卡特林像狗熊一样眨巴眨巴眼,似乎弄不懂兰肯的作战技术。趁它愣神,兰肯上前去撕开了它的头。

  然而一夫当关并没有万夫莫开,他一个人能挡住的卡特林微乎其微,而且他还得保证我的安全。到处都是尖叫声和刀插进皮肉里特有的钝声,血液很快就充斥了整个视线。

  头顶上传来了陌生的撞击声,随后就有三个人从电梯门里冲了出来,看不见他们的影子,单见到卡特林死得一个比一个快。兰肯大喊道:“利物浦,过来先解决我这边的!”

  三个影子中分出来一个人,我也认识的,正是利物浦。利物浦伸手掰开一只卡特林的头,这个头很不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蓝色的血液炸了利物浦一脸。

  我正看得眼花缭乱,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克洛,找地方隐蔽!”我就看见一个身影从我背后闪过去,和她正面相撞的卡特林无一例外地全都被摘除了脑袋,比器官贩子的手法还要娴熟。整个局面转为一场摘头大战。另外一个人影我也看不清,但我凭形状知道是卡卡诺夫。

  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整个防空洞成了太平间,到处都是无头尸体,人类的也有,卡特林的居多。这时三个人的身影才清晰起来,我也因而能够看见他们身上的装束。他们身上都有卡特林皮,伤痕累累。母亲跑过来抱住我,我闻到了她身上的卡特林血腥味。

  兰肯说:“夫人,接下去怎么办?”

  母亲松开我,回头并佐以一个严肃的表情,说:“听天由命!”

  卡卡诺夫愣了神:“不离开这儿?”

  母亲回答:“不走。咱们来驾驶防空洞。”

  利物浦不怎么吃惊,他对卡卡诺夫说:“防空洞是一个大型星舰,非必要不启用。现在这个星球表面已经被消磨完了,是个很好的选择。”

  兰肯问:“建国的时候你们就考虑过了?”

  利物浦点头:“那是当然。”

  卡卡诺夫问:“驾驶舱在哪儿?”

  母亲走到墙边,打开了墙壁,从**出一个大圆按钮,凑到母亲面前等着她戳。

  母亲按了按钮,我们周围的动静立马大了起来,我能听见墙壁外有东西在挪动,还有金属敲击声。接着,一个窗户平白无故罩在了我们前方,从地底下钻出一排操作台,一些座椅猛地把我们顶起来。银河系展现在我们眼前。卡卡诺夫说:“那些难民呢?”

  “给他们送到后面的舱位了。这么大的星舰,你怕没有空间?”利物浦回答。

  然而,下一瞬,一个白色的圆洞十分不和谐地在窗外展开,把我们包在里面。

  “虚空之主!”卡卡诺夫率先醒悟,他对卡特林颇有了解,这一点我们早就肯定了。

  “什么玩意?”利物浦摸不着头脑。

  “巴罗特没和你说?”卡卡诺夫更吃惊。

  “说什么?”利物浦开始逼人疯战术。

  卡卡诺夫果然被擒:“四样兽!”

  “什么四样瘦?”利物浦继续逼人疯。

  卡卡诺夫果然又被擒:“就是虚空之主、战斗之神、空间之霸、噬魂者王!”

  “这是哪个游戏里的人物?”利物浦坚守初心。

  卡卡诺夫刚要发疯,利物浦说:“好了,开玩笑。这四个家伙谁不知道?”

  卡卡诺夫反应过来,瞪了一眼利物浦。

  母亲狠狠地敲了利物浦一下:“你们两个演电影还是写小说?什么时候了在这里贫嘴!要不我把你们两个扔到外面去,到时候你们自己想办法出去吧!”

  卡卡诺夫小声说:“拍电影就算了,写小说未必不行。”

  母亲问:“什么?”

  卡卡诺夫赶紧装孬。

  卡特林王终于开始行动了,它的两把长刀在膨胀后并未疲软,它们坚定规模大小不动摇,往银河系的深处挺进。刀刃似乎没有什么敌手,切割之处没有一处不被肢解,就像一条条纳米材料横在星球面前,将其切割得四分五裂。经过摧残,原先的住人行星本来已经空了,自然是被打得千疮百孔不成样子;而那些人类聚居的防空洞,也有一部分惨遭满门抄斩。现在卡特林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切割了,但是他不甘拾人遗泽,就紧着劲儿摧残那些防空洞。别体一见势不妙,向巴罗特征求意见。巴罗特的观点和梅落庭出奇地一致:“每个星球派一个船长,去把防空洞开起来。”

  “开防空洞?”别体一不解。

  巴罗特如此这般解释了一番。别体一赶紧去下达命令。

  一个个圆形的防空洞居然死灰复燃地运作了起来,变成了一个个星舰,而且规模甚巨,这一点使卡特林王没有想到,它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星舰的大炮威力也随着星舰的体积成比例增长。看上去一派森严的星舰群突然出现了一处不和谐,就见一架星舰突然被吞噬了一半,另一半不知去向。这是空间之霸弄出来的门道。然而虚空之主可以隐藏自己,空间之霸却不能,被发现后,周围一堆星舰不要命地对着它开炮。虚空之主说到底就是一个钻空子的卡特林,对虚空有那么一点控制能力,却不能用得如臂使指,这个时候属于分身乏术,只能看着自己的同袍战友被轰炸致死。

  巴罗特在指挥室里鼓掌庆祝。叶尔巴奇差点手舞足蹈。

  卡特林王显然是看见了空间之霸的死,巴罗特从它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其形状就像变质的牛肉被揉成了一团。它想要发火,又忌惮那些威力强盛的核弹炮,就踟蹰不前。然而卡特林王不完全发达的小脑瓜子没有想明白一件事,就是无论它动不动,星舰都会对它开炮。别体一果断下令开炮之后,所有核弹炮都剧烈地振动起来,一团团炮弹无声地跃出,如同海龟下蛋。卡特林王赶紧抬起双臂,在自己身前形成屏障,随后双臂舞动,那看上去重达千钧的长刀在它的手里居然像两根油条一样轻,以极高的速度运行,在它身体一周围出了一个土黄色的圆球。炮弹全都爆炸在球的外部,没有一个能乘隙而入。

  巴罗特叹道:“这是最高级别的防御。别体一,不要浪费炮弹了。”

  别体一说:“不,这不是浪费。您仔细看!”

  巴罗特就揉揉眼睛再看。这个时候别体一帮他把画面调慢了,他也因此能看见卡特林王千疮百孔的手臂在慢镜头过滤下挪移。他表情也舒展了。

  然而作死向来是卡特林的本能,它们体内流淌着的蓝色血液教导它们要争强好胜。虚空之主强行撕开虚空,想要吞并炮弹,当然很失败,炮弹个头非常大,况且它还分着心操控着其他地方的虚空,这边的裂缝苟延残喘小的可怜,当即就把虚空之主反噬,除了一大祸害。

  叶尔巴奇说:“你们四个人倒好,建个国家有这么些个厉害武器,连总统都不告诉!你们是不是还计划着谋权篡位啊?”这话是带着笑说的,所以大伙都没当回事儿,脸上也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卡特林特种兵的数量在急剧减少,卡特林王感受到了。它同时还见到了四样兽中的两个已死,战斗之神还在,噬魂者王没有攻击力,光寄生人家有什么用?

  的确,在强大的火力面前,再厉害的招式也使不出来,就像一个文弱的舞剑书生和一个魁梧如李逵的大汉相较量,书生的剑法尽管巧妙,大汉一棍子下去就能打乱造型布局。卡特林王的手也挥累了,炮弹钻了个空子,炸开在卡特林王身上。然而他的头部还完好,所以身上有一个大洞也不怎么影响。战斗之神想尽办法想要靠近星舰群,都被密集的火力逼得连连后退,身上也是千疮百孔,头部也完整。

  巴罗特的手快把自己的胡子拔完了。他眼睛里装的不是眼球,而是胜利。

  “我们出不去了?”卡卡诺夫问道。

  母亲说:“应该是。”

  利物浦灰色的眼球固定不动:“有什么好法子?”

  兰肯奇怪道:“这么大一个飞船,连打开虚空的科技都没有?”

  利物浦回头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们腰缠万贯么?银河系这么多住人行星,能把防空洞弄成星舰就怪好的了,你还指着什么!”

  我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内心一个劲地祈祷巴罗特。现在成败就在他手里。

  母亲干脆躺倒在椅子上:“我先睡一会儿。有什么事喊我。”

  我们都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在虚空之中,时间和空间都被隔绝,我们能等到自己的生理机能衰退一直到死,而我们的外貌不会有任何的变化。这就是虚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这是小说里常用的句子,来描写人物的度日如年。而我们是度毫秒如世纪。我们等的实在是不耐烦了,一个个都争着睡去。一睡,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海水深处飘荡,身边漂着的是同船的数人。梦的乌贼抓住了我们前行的脚,使我们困顿而不能出。

  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一片亮光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我只觉得脑子被锈得死死的,竟然一时回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了:

  “克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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