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年轻真好
“喂,你还在嘛。”
“我在。”
“那……给我讲个故事吧。”
“好。”
“……”
“……”
“外边冷吗“
“不冷…”
“……”
“有点冷“
“那你进来吧,房里暖和”
“好”
霍仲轶起身时,钟岳正适时的推开房门,就这么四目相对,隔着门槛站着。
远处躲在亭子角落的苏布七和苏夫人偷摸着许久,见这二人竟然就杵在那儿了,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小年轻谈情说爱怎会这般磨蹭。
“上阵杀敌都未曾见他这般愚钝,手起刀落,那是多么杀伐决断。这这这……这儿女情长上怎还就这么不开窍。“苏布七压低这声音都掩饰不住语气里的焦灼,”真是皇帝不急急死我这个没用的。“
苏夫人怕他暴露位置,慌忙扯了扯他,“苏郎,你小点儿动静,别再扰了他们。这男女之事,你我最知晓不过,不过就是一层怕拆穿的油膜纸,看着韧,实则就差那一指便就都明朗了,旁人啊,急不得,急不了!“这苏夫人看着是个莽撞暴躁的,其实心思颇细,只是时常过于直爽热情而叫人有些受不了,不过苏布七可就吃这套,听夫人说这句,连连赞同,夸赏她的真知灼见。
“既是在我苏府,作为东道主,咱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苏布七还是不死心想做些什么。
“苏郎若实是放心不下,不若与我一同给他俩添上一把柴火,热一热这冷夜。“苏夫人狡黠一笑
“夫人要放火?使不得使不得。“苏布七连连摆手
“你个憨货,我怎会往自家院落里放火,自然是朝那两个不开窍的心里放上一把火。“苏夫人白了一眼自己这个夫君。也不等苏布七问,苏夫人拢起双手对着嘴,模仿起了狼叫声,一边叫一边推搡苏布七和自己一起。
房门口正纠结说些什么的钟岳突然听见阵阵狼嚎,再加上四下漆黑,时不时又有风吹起院落的树枝,吓得一个没站稳,踉跄着后脚跟绊在了门槛上,胡乱的想抓住些什么,也没细看,竟攥住了霍仲轶的衣摆。好在作为将军的他反应迅速,一个疾步向前,顺势单手横抱起快倒下的钟岳抗在了肩上,另一只手自然的掩上了门。
“夫人,是不是我眼花了,我怎看到仲轶兄方才冲我笑了笑。“
“苏郎,我好像也看着了。“
远处的夫妻俩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时主动推波助澜,还是被诓着演了一出好戏,不过阖上的房门至少代表了计划成功,这么一想,二人心满意足的搀扶起彼此站了起来。苏布七还不忘替苏夫人拍去些灰尘。
“夫人,咱们也回去吧。“
“好。“
“仲轶兄应当是会感谢我们的。“
“我瞧着那小女君一定是个好生养的。“
虽说各说各的,但是却比自己恋爱都激动,这也许就是已婚配和未嫁娶的差别吧,这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散着步回去了。
放下惊魂未定的钟岳,霍仲轶重新检查了一下门锁,看是否还有缝隙会漏风。
屋子里的陈设精美,相比蒙池他们住的地方,这个房间一看就是有人仔细打点过
的,想也是那个苏夫人没吃晚膳加急准备的。一张可供二三人躺下的大床让人无法忽略,即便是故意坐在案桌边装作研究夜烛,钟岳的眼神总也控制不住的往床上飘。自己是担心霍仲轶守在门外会染风寒才叫他进来的,无端编了个讲故事的由头,却没想过进了屋子该如何,只能捏着衣角耷拉着头,不敢抬起瞧,怕对上那双让自己不知所措的眼眸会分了心。
突然一阵哗啦啦啦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钟岳眼前的桌案上莫名多了几卷话本子,有什么神鬼怪的,也有战场杀伐的,还有两本藏在最底下,被钟岳抽了出来,赫然几字,“吾心悦你”,还没往下读便慌乱藏进怀里,看来这言情话本啊,也不知这霍将军都是从哪儿寻来的。
“将军,这是,你说的故事?”钟岳边往怀里塞着边问
“阿岳昨晚说要听故事,仲轶自觉口才不好,便让蒙江找来这些,你看着读便好,若是无有兴趣,我明日再让他找些新的话本子。”霍仲轶落座在钟岳对面,十分认真回答,眼神里满是诚恳,看不出半点的谎子。
可这位看着诚意满满的将军从来不是个单纯的,想也知自小生活在这般人情世故的地方,多的是口是身非,学的也是如何谨言慎行,或者是藏事于心。钟岳也不是个憨的,努力的想从他脸上捕捉些什么别的,却是也没有,只能暂且信着。
“将军费心了,那我便收下了。”
人放也放进来了,结果给了一堆话本,夜已深,别的厢房里都已经美梦连篇了,唯独自己不知道该是睡还是不睡。这将军是真实在,放下话本便就端坐着不动了,好像是在等她主动说什么。
【说什么呢,说“咱们要不睡吧?反正床也大?”,我好歹是个十八妙龄的黄花闺女,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是算什么情况。也就怪我这张破嘴非得邀请人家,这下不上不下的上哪儿找个台阶下。他之前看着挺会看眼色的,怎得今天也不开口呢。】
钟岳不走心的翻着话本,明知对面的人正在专心致志的盯着自己,却怎么也抬不起头,只能把书翻得哗哗响。两个人就这么不言不语的耗了一个时辰,此时的钟岳已经困倦的眼皮都快黏上了。
一下,两下,三下。
霍仲轶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将要磕在桌上的钟岳,一只手垫在她颈窝处,另一只手撑起双腿,轻轻的横抱起这个困到全然不会醒的家伙,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看了一眼边上的毯子,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她身上,再将那毯子覆上去,仔细的掖了掖才转身回到桌案边开始写信。
估摸着烛光让她有些睡不踏实,霍仲轶的信还没写完就匆匆的吹灭了灯烛,摸着黑到了钟岳的床边,以免这个胆小的小女君找不到人半夜再吓醒了自己。
秉着一纸婚约的二人,虽是名正言顺,但却只是这样相安无事的直至天明。
苏府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钟岳揉着眼睛打着长长的哈欠,余光瞥着屋子,空无一人,没有他。依稀记得昨夜是被他抱上床的,身上的那件外衣也告诉自己昨晚不是空梦,可这床上却没有第二个人睡过的痕迹,难不成他没有留宿?想着一会儿若是遇见一定要问问他,顺道将外衣还去。
屋门被推开,进来一行色匆匆的女子,一见到钟岳就忙跪了下来。
“青禾来迟了,请小女君责罚。“
青禾的头上还沾着前夜不知哪处枝头的露水,湿哒哒的几缕发丝贴在了脸上,小脸儿因为跑的太急,红扑扑的。
“罚什么罚,你快起来,不过是晚了些,想你定是有要事,不必自责。“钟岳扶起带着哭腔的青禾安慰起来。
“小女君的这位侍女难得的忠心啊,一路迢迢连夜找来的吾府上,也不知道这一路上是如何紧赶慢赶着来的,天蒙亮便敲响了门,还是我那个爱起早的夫君听着了命人开的门。”苏夫人老远就看到了房里的主仆情深。
“实在抱歉啊苏夫人,又打扰您了。”钟岳起身微微颔首。
“小女君莫要折寿我哟,不过是添副碗筷的事儿,无妨无妨。大家都已经去我那儿用上早膳了,小女君和这位青禾姑娘随我一同去吧,莫要被那群糙汉子都吃光了。”苏夫人热情的拉起青禾的手就往外走,钟岳让他们先去,自己马上就过去。
苏夫人留了两个女眷替自己更衣洗漱,这次自己不拒绝了,毕竟这儿的衣服都是里三层外三层,之前自己嘴硬不用侍女,可是吃足了苦头,光是穿好衣服就花了好些时候,更别提妆发描眉了,完全是手忙脚乱。
那两个女眷手脚非常利索,三两下就替钟岳把一套不算简便的白丝穿线的藕粉裙给穿上了,盘了两个甚是俏皮的发揪,淡淡的唇红配上一对柏翠耳坠,腰间席上一条浅黄色丝带,搭一个手织的刺绣香囊,俨然是一个家世不错的商贾之女的模样。
“夫人吩咐说,小女君此行不能暴露身份,吾等便想着给您打扮的普通些,不知小女君可还满意。”左手边的女娘问
“满意满意,这怎得叫普通,属实比我自己瞎折腾好上了千百倍。”钟岳看着镜子里粉嫩的自己,转着圈的看,甚是欢喜。
门外,霍仲轶正欲敲门叫钟岳去吃饭,只看见一个穿着粉裙的小娘子在房里蹦跶,美目盼兮,巧笑悦兮,止住了手,定定的站在那儿瞧着,赶来催膳的仆从被他拦截下一并打包赶走了,只是不忍心打断她的开心。
钟岳从镜中发现了门口的霍将军,忙回头“将军有何事?“
“无事,仲轶怕你不识路,特来接你用早膳去。“
【呀,光顾着臭美,忘了去吃饭了。】
“劳烦将军走一趟了,我这就来。”钟岳刚准备跟着出去,突然一想,问霍仲轶要了些银两转身递给那两个女娘,“呐,就当是答谢,谢谢二位娘子将我打扮的如此好。”然后蹦蹦哒哒的走在前头去了,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路,反正那霍将军跟着,总不会走丢。
七拐八绕的,两人走到了苏夫人邀着用膳的正厅
屋头里人多,摆了足足两大张桌子,蒙池和蒙江一行人坐一桌,苏氏夫妻还有钟岳等坐另一桌,青禾本坚持要站着服侍,也被苏夫人硬生生拉着坐在了一起,说是在这儿没有尊卑,只管吃便是。一个早膳,让他们吃的像是苏府摆了什么宴席,热闹的不行,苏夫人摸着青禾的手,一脸的怜惜,“哎呀,你这女子生的模样倒是俊俏,可有婚配啊?“
看来这苏夫人的热心肠尤为喜欢替人说媒教生,钟岳赶紧把羞红了脸的青禾挡在了身后,坐在了俩人中间。
“夫人心善,总是见不得这些个女娘们单着身,只是这青禾乃我贴身侍女,情同姐妹,他日若有上眼的郎婿,自当也是我这个为主的替她操心着,夫人不必挂牵。“钟岳笑着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听苏郎说起,小女君与霍将军有婚约在身,妾身斗胆要一封请帖,等大喜之日还想着讨杯喜酒喝呢。“苏夫人爽朗的笑声,让钟岳不觉又是一阵脸红。
好在也是没有人听见她们的对话,那群大嗓门的汉子早把整个屋子的声音都盖了去,恨不能房顶都给掀翻了,这苏府平日里定然从未如此热闹过。
好不容易吃完了,蒙池蒙江把收拾完的行装重新整理好放在马车,其余人都已等在了屋外,霍仲轶携着钟岳和苏布七他们道别。
“兄弟,此去一别,你我怕是又得隔上个三五载再见了,一路珍重。”苏布七拍拍霍仲轶的肩膀,尤为不舍
“苏兄,这次短聚属实叨扰了,下次来福泽城,我定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苏夫人打趣,“怎得要三五载,霍兄弟与咱们小女君结连理之日,不就能见上了嘛。
“啊对对对。我都糊涂了。“苏布七连声应道。
钟岳一听又是婚约的事情,忙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路程遥远,我等就不作停留了,二位保重。有空来福泽城,我亲自接待。”说完拽了拽霍仲轶的衣角,示意他赶紧走。
将军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她,面带着笑意领悟了她的意思,一声道别,匆匆带她离府了,留得苏氏夫妻二人原地感叹。
“真好。”
“年轻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