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禅师的佛音骤然一停，那普度众生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愕然之色。
烈日尊者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摸着脑袋。
诡道人还保持怪笑的姿势，慢慢低头，看向自己心口的位置......
那里赫然被小刀洞穿，黑色的血液止不住地往外流，血淋淋的窟窿不停修复，又被某种未知的力量不断摧毁，在黑暗中是如此醒目，被刺穿的心脏还在不规则地跳动着，极其诡异恐怖。
“这把刀，怎么......可能？”
本应灵魂消散，化为虚无的黑袍少年，手握尖刀从背后插入他的心口，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在黑云中犹如鬼魅。
“你应该死了。”烈日尊者皱着眉头，有些疑惑：“昆仑九道，‘水月镜花’位列其三，‘太极阴阳’位列其二，可这两大绝学皆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他满脸胡茬的脸上闪过一丝精光：“莫非是......昆仑失传已久的第一绝‘诛天’！”
“非也。”
无量禅僧打断道：“老衲有幸阅览古籍，‘诛天’以天地灵气为引，建无上仙阵，灭绝诛天，并无起死回生之能。此子灵魂消散，生机断绝为真，如今安然无恙，想必所用的非昆仑绝学。”
“那是哪宗绝学？除我炎门你佛土外，有名有姓的就只有峨眉，琼瑶，天机，道门，武当和八大魔宗，哪一家绝学有此等作用？”
“贫道亦不解。”
二者谈话间，被刺穿心脏的诡道人已经奄奄一息，血液都快尽，整个人如同一具干尸，眼看是活不成了。
可他们毫无出手的迹象，似乎根本不在意其死活，
叶尘没有说话，藏在阴影中看不出神情，握手的刀猛地向上一斩。
刷！
形如干尸的诡道人被劈成了两半，脸上带着懊恼不甘，喉咙动了动，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被分开的身体向下坠去，重重跌落在地上，砸成了一滩烂泥。
刹那间，天空乌云尽散，黑气如潮水般退去，无数厉鬼相继在哀嚎中死去，皎洁的月辉重新洒落而下，如水波一般柔和。
死了吗？
叶尘目光闪动，看向眼前梦幻的夜景，不知为何，总觉得太容易了点，内心隐隐感到不安。
他将目光撇向无量禅僧和烈阳尊者，却发现二人还在就‘死而复生’传自哪宗交谈着，心里那份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手中的藏隐刀饮血后腥杀气有如实质，叶尘能明显的感觉到它的欢呼雀跃。
不对！
他脸色突然大变，想起了曾经和师傅的对话。
“师傅，古籍常说通天之下皆为蝼蚁，意思是到了通天境才会脱胎换骨吗？”
“你这小家伙，还没筑基就好高骛远，事实上，我们修仙者每次提升，都是在脱胎换骨，一直到通天，修仙者的身体会发生变化。”
“发生......变化？”
“没错，到了通天境，神识贯通天地，扩大数倍不止，这时肉体已无法承载他们的力量，自然将之舍弃，所以通天境......其实是一群披着皮的老怪物，你就算给他身体捅个骷髅，也里面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不存在。剩下的你别问了，小小炼器好高骛远，给我修炼去。”
师傅的话如雷贯耳，慢慢清晰起来。
没错，通天境的躯体里......哪来的血？
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刹那间涌向叶尘心头，还没来得及行动，一只黑手瞬间从心口处穿过。
“你们都错了，这小子不知从何处习得上古就已经断绝的功法‘流光’，借此跨越时光长河，召来了另一个自己！”
身后，一个新的诡道人周身散发黑气，踏着虚空缓缓走来。
“时间长河？”
“阿弥陀佛”
饶是烈阳尊者，无量禅僧这种级别的当世大能，闻言也不由浑身一震，脸上少有地露出贪婪之色。
“没错。”诡道人阴沉道：“被这小子杀掉的那个‘我’看到了，‘流光’的确不应该存在于世间，这是能献祭未来的禁忌法门。”
“你的意思......”烈阳尊者沉吟道：“就算我们不停地杀死他，只要未来还有他的存在，就都能用来当替死鬼？”
“没错，所以我们刚才杀死的，只是未来某一个时刻的他，这一刻的他依然活的好好的。”
“如此道来......”无量禅僧口吐佛音：“既然吾等杀不死他，莫不是施主命不该绝于此。”
“不！”
诡道人摇了摇头，他抽出插在叶尘胸口的小刀，仔细端倪了一会，突然狞笑道：“‘流光’其实有个很可怕的弊端，确切地说，是人的弊端。”
“通过‘流光’献祭未来某一个节点的生命，的确可以避免死亡，但未来被献祭的那个‘他’，就会心甘情愿地......成为献祭品吗？”
此话一出，烈日尊者眯起了眼睛。
无量禅僧双手合十，久久不语。
二人何等人物，很快悟透其中关键。
换作是他们，如果在某一刻被过去的自己献祭突然死去，显然是不会甘心的，而避免死亡的方法，就只有再一次施展功法，献祭这一刻之后的‘自己’......
如此往复，每一次献祭都会死去成百上千个未来的‘自己’，直到某一刻的‘自己’死亡才能结束。
可是，一旦放弃，未来将从那个‘自己’断开。
这样说来，‘流光’看似有无限的复活机会，实则每一次使用所消耗的未来都难以计数，无穷无尽。
只要多来那么几次，叶尘将在某一刻再无未来，彻底归于虚无。
...............
光华一闪，被刺穿心脏的叶尘化作虚影，发动‘镜花水月’出现在万米之下的地面。
刚一落地，他猛地一个趔趄，直挺挺倒在烧红的大地上。
长时间的全力战斗导致灵气早已枯竭，体内翻江倒海，四肢更是犹如散了架一般，完全没有一丝力气。
叶尘双眼涣散，无神地看着被‘红，金，黑’三种颜色占据的天空，纵横交错，境界分明，好像三双能看透万物的眼睛，牢牢盯着自己。
恍惚间，眼前的一切忽然就变得悠远且模糊，恍如梦境。
修仙十五载，同岁的人还在苦苦筑基时，自己已经是悟玄境的大能，足以开宗立派，广收门徒，这在末法时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足以傲然于天下。
可是......有什么用呢？
悟玄之上，还有通识境，通魄境，再之后才是通天。
仙不出，通天无敌于世。
如今三位通天大能围剿，自己所有绝学功法毫无用处，只能被动躲避，甚至不惜耗费未来......
为了让灵气复苏所做的事为天下所不容，众叛亲离，被驱逐出宗，风餐露宿，无数大能一次又一次追杀......宛如沙漠中孤独的行者，在黄沙漫天中艰难前行着。
如果自己按部就班地修炼，再过二十年，耗尽末法时代所有灵气，或许自己也能达到通天境，叱咤风云，唯我独尊。
剧烈的怀疑猝然涌上心头，叶尘微微颤抖，不禁质问自己，做这一切真的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