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灭迹匿端(2)
合上阳台门时他再一次把目光放远。这座城市像个穿过终点线的跑者,真正停歇。夜色掩去所有,雨停了,没有夜鸟的啼鸣,也没有风声。
楚子航扭动门把手的手指忽然停住了,视线落到墙围外的街道。
他清楚地记得街道对面是一家杂货店,门口有个二十四小时的自动售货机,总是一直亮到早晨。而现在广告灯每闪烁一次就黯淡一点,扑闪扑闪,几个呼吸后就彻底看不清了,简直像是……垂死之人阖上的眼睛。
楚子航猛地拉开门,把手中的花茶用力一抛。
马克杯在几米远的半空碎裂,茶液泼溅,留下显眼的浅色流痕。
真的有一面黑色的幕布!它从楼顶垂落,轻薄柔顺,若无实质,仿佛女孩出嫁时的盖头。
楚子航在巫师和魔法的档案里见过,这是一个具备“封锁”和“捕捉”功能的魔法。一旦闭合,外界的光影和声音会被过滤,就像在铁笼外盖上一层绒布。这古怪的幕布还有不遵常理的坚韧和重量,刚才杯子飞砸出去,却仿佛撞在墙壁上,丝毫没推动。
整栋小楼不知被笼罩了多久,他却毫无察觉。
对方来得无声无息,必须警告其他人!楚子航快速回屋,很快他就发现电脑、手机、甚至客房电话都失去了信号,他按下耳机,组员还有内部通讯的专用频道。
“连接失败。”
“连接失败。”
“连接失败。”
蓝牙耳机里只有空洞的人工语音机械性地重复。楚子航不再抱有幻想,以最快的速度穿好风衣,提起刀,一把推开门。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们的位置不再隐蔽。可能是被跟踪了,也可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咒语,总之有人像闻到气味的猎犬一样追了过来……亏菲利普还拍着胸膛信心满满,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刚走出一步楚子航就退回房间。楼梯口的墙上映着一道黑色的人影,正徐徐走上来,差点和楚子航迎面相撞。
下面一层属于其他组员,楚子航住的是最高层的套房。夜灯照得来人的脸孔一片模糊,眼睛幽幽的,随着步伐扫过每一个经过的房间。楚子航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线,他知道对方在检查哪个房间有人。那人的袖口有魔杖露出,尖端隐隐闪烁。
安全屋不仅暴露,还遭到入侵,这也证明他们追查的方向没错,让幕后主使作出对应。
可为什么没人发觉异样?楼里没响起任何警报声。这群德国人虽然大大咧咧,还不至于拿安全开玩笑。
楚子航一怔,廊道里空无一物,仿佛刚才那道压近的黑影只是他的幻觉。
失神只持续了片刻,他缓缓合上门,一只手扶上蜘蛛切的刀柄。
“看看,”有人在背后说,“这里还有一只聪明的羊羔。”
楚子航转过身,房间里多出来一位戴着面具的不速之客,仿佛鬼魅般站在身后,那根闪闪发亮的魔杖正在几米外的距离指着他的额头。隔着半张面罩,楚子航看不到对方的脸,只看到一双写满讥讽的眼睛。
沉寂中四目相对,两人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不速之客显然对楚子航的冷静有些意外,他抬起另一只手,指着楚子航的腰间:“别想用那东西做什么,摘掉你的刀。”
楚子航解开刀鞘的锁扣,蜘蛛切应声落地。
“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楚子航照做了,竖起双手。
面具巫师看着楚子航的掌心,点点头,他很满意这个猎物的服从。
“如果你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一觉醒来,顶多会失忆,什么苦都不用受。”面具巫师冷笑,“就和你的同伴一样。”
“他们还活着?”楚子航心里一动,“你们是为加格森来的?”
“还有空关心别人吗?愚蠢的家伙,那个食死徒早就……”
话音未落,猛烈的冲击从巫师的下巴灌入,瞬间穿透到头顶!楚子航瞄准那张脸急速抬脚,一记刚猛有力的高踢,坚实的靴底命中目标,把巫师得意的表情、没说完的半截话、还有下颌骨一起击碎!
巫师仰面一摔,整个人有半秒翻到半空,最后以头下脚上的夸张姿势倒地。
魔杖依然死死捏在巫师的手里,可是没用了,他念不出咒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如果刚才他的嘴巴再张大点,甚至会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楚子航淡定收脚,拾起地上的蜘蛛切,好像从来没解开过。
回荡在巫师脑中的除了严重的眩晕,还有错愕……明明武器都卸了,自己的魔杖还指着他的脑袋,不应该束手就擒吗?巫师甚至没看清楚子航是怎么出的脚,那一记下颌踢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急速放大的黑点。
“你……”巫师抓向变成三道重影的楚子航,声音嘶哑。
“我听过太多威胁之词了。”楚子航蹲下,拨开他的手,“就不听你想说什么了。”
挫败感让巫师一股血喷出喉咙,带着几颗踢断的牙。
意识坠入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楚子航取下手中的魔杖,像筷子一样折断。
凡是施耐德指导过的学生,基本都继承了他的优良作风:只要决定动手,就绝不多花功夫在空洞的对话上。巫师也委实高估了自己的震慑力,别说魔杖,即使是上膛的枪,楚子航也敢盯着黑黝黝的枪口主动出击。这是他从源稚生身上学到的宝贵经验,放下武器可以让人放松警惕,但不等于放弃反抗。
楚子航打量着昏迷的面具巫师,对方的衣着风格和加格森完全不同,修身的白衬衫,满是暗纹的深棕马甲,皮鞋也光洁干硬,未必名贵,但说得上考究。
掩盖身份的面罩也脱落了,露出来一张肿得跟猪头似的脸,还有乱蓬蓬的头发,楚子航自然是完全不认识……他的视线落到面具巫师的胸口,上面的徽章是一个对称的图案,瞅着很眼熟。
楚子航摇摇头,不去想多余的事。其他同伴似乎还活着,这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把他们救出去。
楚子航打开衣柜,内置的感应灯在顶上点亮。
柜子里没有一件衣服,所有物品都整整齐齐地列在塑料内托里:上面一排是枪械,一把微型冲锋枪,两只格洛克手枪和满弹的弹匣,还有闪光弹等投掷武器;下面则是冷兵器,各种开刃的手刺和短刀,锋利的金属刃口反射出银白色的光。
这是他的小型武器库,从枪械到刀具,在冷白的光线中显得杀气腾腾,加起来足够因为违背德国枪支法而坐牢。
德国分部提供的后勤保障自然也包括武器,细致到磨刀用的合成油也放在显眼的地方。按照旅程原本的规划,衣柜里放的是丝绸浴袍、成套的贴身衣物、男士护肤水、蜡烛、精油和熏香。一打开柜门就会播放舒缓的吉他曲,让楚子航在沐浴前放松身心……楚子航很庆幸改了回来,这种骚包又富有仪式感的事更适合恺撒,躺进浴缸时没准还会搭配红酒。
楚子航快速取下枪,填弹上膛,又把短刀绑上小腿。每件武器都被他有条不紊地武装到全身,和蜘蛛切一样放在称手的位置。
当他整装完毕时,楼道里隐隐有脚步声,杂乱密集,来的巫师显然不止一个。
刚才解决的不过是好大喜功的小卒子,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所幸楚子航并不抗拒如临危境的感觉,执行任务就该这样,像弓弦般紧绷,又如刀锋般锐利。他本以为此行都不会握枪了。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楚子航最后一次环视四周,他住的房间成了插翅难飞的牢笼,阻隔彼此的是一扇木门,而他能依仗的只有自己和手中的武器,必须充分利用所有能用上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