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小媚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还映着自己的身影,此刻却已被他压回眼底深处。良久,秦川缓缓抬眼,收回落在窗外岗哨上的目光,声音像浸过寒泉般冷静:“你的提议我可以考虑,只是想让道玄宗那些老顽固信我,总得把你的身份亮出来当投名状才行。”
“秦哥哥这就想错啦。”小媚忽然轻笑出声,尾音像缠着丝线般软绵,她抬手拢了拢垂在肩头的墨色长发,发梢扫过腕间银铃,叮铃一声脆响打破了屋内沉寂:“道玄宗对我们魔兽恨得牙痒,尤其是我,若是真露了身份,他们第一个要除的就是我,还谈什么合作?”
她往前倾了倾身,一双杏眼在昏暗中亮得惊人:“你只需把‘联合魔兽压制黄雾’的念头透给他们,不用多说半个字。那些老家伙精于算计,自然会算明白,眼下这种情况,屠城是必然的。比起消灭魔狼军团,如何在处理掉黄雾的同时,保住道玄宗的声誉才是头等大事。这对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哪用得着我出面冒险?”
听到这一番话,秦川暗暗心惊,这个魔音灵雀对局势和人心的把握到了这种地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都有些开始赞同她的想法了!想到这里,秦川干脆进一步挑明:“真是这样做的话,你们的那些魔狼军团可能会全灭!我不明白,你们为了压制那些黄雾,居然甘愿付出这种代价!你到底对这安羽之神知道多少!?”
“咯咯咯——”小媚笑得肩头轻颤,声音软得像化了的蜜,却又透着一丝冰碴子似的冷意:“你们人类就是活得太累,心思绕来绕去的。我们都把家底亮出来给你看了,你倒好,还在这儿疑神疑鬼。”
“我不是怀疑你。”秦川猛地抬手打断她,眉头拧起,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是想知道更多线索,黄雾的根源,安羽之神的底细。你若不愿说,那我也不强求。”
小媚脸上的笑意倏地淡了,她静静看了秦川半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忽然幽幽叹了口气:“秦哥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对安羽之神的了解,未必比你多。那些清教的人才是真的邪性,为了扩大黄雾传染范围,抓了无数兽类做实验,就为了找出能让兽类感染的法子。”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咬牙切齿的恨:“他们把万物生灵都当成可以随意摆弄的工具,连刚出生的幼兽都不肯放过。我们魔兽一族是手段狠,可捕猎只为生存,从不对无辜生灵赶尽杀绝,这就是我们和他们最根本的不同。”
秦川紧绷的眉头缓缓舒展,他望着小媚眼底真切的憎恶,心里那点疑虑渐渐散了,脸上不自觉露出动容之色。他一直以为魔兽只知弱肉强食,却没料到小媚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小媚缓缓抬眼,方才的软媚全然褪去,眼神冰冷:“弱肉强食是天道,杀戮只是生存手段,我们魔兽从不是为了杀戮而生。可这黄雾,把活物当成提线木偶肆意玩弄,这是对生命最彻底的践踏。秦哥哥,眼下这蓝田镇的遭遇,那些无辜百姓的表现,足以说明这一点,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才对。”
“不用说了。”秦川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快步走到窗前,推开木窗深吸一口气,冷风吹起他额前碎发,却吹不散眉宇间的沉郁。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他才转过身,语气艰涩:“你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但我把丑话说在前面,真到了生死关头,我不会出手救你,你要想清楚了。”
小媚先是一怔,随即噗嗤笑了出来,又恢复了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歪着头看他:“说来说去,秦哥哥是在担心我呀?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冷峻的人,心里还藏着这么温柔的一面。”
“胡言乱语。”秦川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耳尖却悄悄泛起薄红。被她戳中心事,只能用冷硬掩饰。他顿了顿,转开话题:“这次过来,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高阶魔兽在此地吗?”
“这当然~~”小媚故意拉长了音调,尾音拖得像钩子:“当然不止我一个啦~~”话说到一半,她却突然住了口,只拿那双含情眼似笑非笑地望着秦川。
秦川此刻满心都是合作的利弊与黄雾的隐患,压根没心思追问她的话外之音。两人各怀心思,屋内顿时陷入了沉寂,只有窗外的风声在檐角打着旋。
这份沉寂没维持多久,就被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黑影如箭般掠至窗前,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一名身着劲装的暗探快步走进来,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唯有眼神透着紧绷的严肃。此人是除了薛骜之外,这次来的暗探中唯一一个修为达皇灵境初阶的人。
他对着秦川躬身行了一礼,右手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卷得紧实的纸条,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秦公子!城外密道入口已被清教的人严密监视,这封密信是我拼着暴露身份才接过来的。往后再想获取内部消息,恐怕很难。而且……”他说到这里,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语气沉得像灌了铅:“薛统领他,已经阵亡了。从今日起,由我接替他的位置。”
“你说什么!”秦川如遭雷击,猛地转过身,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盯着暗探:“薛骜死了?那龙长老呢!龙钰轩他怎么样了?”薛骜是龙钰轩最信任的下属,两人形影不离,薛骜出事,龙钰轩怕是也凶险。
那暗探强行压下眼底的悲痛,将手中的纸条又往前递了递,声音沙哑:“秦公子请看。”
秦川一把夺过纸条,动作急切得带起一阵风,地面的尘土被卷得微微扬起。他指尖颤抖着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十几个字,“薛骜已死,龙钰轩被困圣地,伺机待发。”
看到“龙钰轩被困”而非“阵亡”,秦川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太清楚叶青鸾的性子了,若是龙钰轩出事,以她的脾气,怕是要立刻冲去圣地与清教拼命,到时候只会把局势搅得更乱。
“在下李震,在龙大人脱险之前,暂代暗探统领一职。”李震直起身,语气恭敬却坚定:“秦公子有任何吩咐,尽管对在下说,在下必定全力办妥。”
秦川定了定神,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如此就多谢李统领了。先前龙长老说过,他曾发回一封书信,意图寻求关于黄雾的线索,不知道那边现在有回信了吗?”
李震脸上露出几分歉意,微微躬身道:“回秦公子的话,确实有回信了。只是这封信属于风烈帝国军中机密,按规矩只能由龙大人亲自拆阅,还望秦公子体谅。若公子无其他事情,在下这就先去部署后续暗探工作了。”
秦川此刻满脑子都是薛骜的死讯和纸条上的字句,压根没心思计较信件的事,只是抬手摆了摆:“无妨,你先去忙吧。”目送李震离开后,他转身坐回桌前,将纸条平铺在桌上,目光死死盯着那十几个字,眉头拧成了疙瘩。
小白在信里只提了薛骜死了,却对他的死因只字未提,这太蹊跷了。薛骜修为不弱,又向来谨慎,怎么会突然阵亡?更奇怪的是,小白身为神使,消息向来灵通,怎么会连龙钰轩的具体情况都说不清,只模糊地说“被困圣地”?
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中闪过:除非薛骜的死,本就与龙钰轩有关!否则小白根本没必要隐瞒死因。而龙钰轩所谓的“被困”,也未必是真的被困,很可能是他自己故意留在圣地,想趁机探查清教的底细。
想到这里,他再看向“伺机待发”四个字,眼神骤然亮了起来。难道……薛骜的死,根本就是一场假戏真做的计策?目的就是为了让清教放松警惕,好让龙钰轩在圣地内暗中布局?这个想法虽然大胆,却偏偏能解释所有的疑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