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日的京都,被祗园祭的热潮彻底点燃。
梅雨刚过,夜空澄澈如洗,晚风带着夏末的温热,裹着灯笼的暖光与小吃的香气,漫过四条河原町的石板路。
千寻跟着柚子挤在人流中,淡紫色浴衣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千寻将长发高高束起,用那根常戴的紫色发绳在发顶绕了三圈,牢牢系成一颗圆润的丸子头。
发绳是柔和的紫色,带着淡淡的光泽,在乌黑的发丝间格外显眼,尾端垂着一小截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发绳的紫色与淡紫色的浴衣相得益彰,既清爽利落,又带着少女特有的温柔俏皮。
柚子则一身柔粉,衣摆轻垂着,腰间同色系绦带系成蝴蝶结。
乌黑的发间别着一支朱红流苏发夹,玛瑙般的红珠坠在发侧,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哇——快看!是长刀鉾!”
柚子突然拽着千寻的手腕往前挤,声音被周围的欢呼与鼓点淹没,却依旧透着难掩的兴奋。
千寻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辆高达二十米的花车正缓缓驶来。
杉木顶端直指夜空,车身缀满华丽的织锦与金箔,在两侧红灯笼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抬车的人们身着深蓝色浴衣,喊着整齐的号子,脚步沉稳有力,花车随着号子轻轻晃动,像一座移动的宫殿。
千寻亦忍不住惊叹,黑眸里映满花车的光影,眉眼间满是震撼。
她下意识地握紧柚子的手,生怕在人流中走散。
周围的人们大多穿着各色浴衣,孩童们举着风车奔跑,年长一点的人们则摇着团扇闲谈。
空气中弥漫着章鱼小丸子的焦香、烤鱿鱼的酱香,还有淡淡的纸灯笼油墨味。
柚子拉着千寻钻进一旁的小巷,避开主干道的拥挤:“我们先去吃点东西!我知道有家超好吃的鲷鱼烧,就在前面!”
小巷里同样灯火通明,两侧的摊位挂满了彩色灯笼,摊主们热情地吆喝着,偶尔有穿着传统服饰的艺伎提着纸灯走过,裙摆摇曳,宛如画中之人。
千寻咬了一口刚买的鲷鱼烧,外皮酥脆,内馅是温热的红豆沙,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奶香。
她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象,巷壁上贴着祗园祭的海报,摊位上摆满了限定纪念品——印着花车图案的扇子、绣着御灵标志的香囊,还有和花车发饰同款的限定周边。
“千寻,你看那个!”
柚子指着一个摊位上的许愿短册,拉着她跑过去。
两人拿起笔,在彩色的短册上写下愿望。
柚子写得飞快,笔尖划过纸面:“我希望高三顺利,和千寻永远是好朋友,明年还能一起来看祗园祭!”
千寻则写得格外认真,黑眸微微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愿平安顺遂,遇见想见的人。”
写完后,她们踮起脚尖,将短册挂在摊位前的竹枝上。
风一吹,五颜六色的短册轻轻晃动,像一串串跳动的音符,承载着人们的期许。
祇园祭的喧嚣如潮水漫过四条通,朱红鸟居下人头攒动,纸灯笼串成的光河在暮色中流淌。
商贩的吆喝、孩童的嬉笑、三味线的弹拨声交织在一起,裹挟着樱饼的甜香与纸烟的清冽,在晚风里酿出浓稠的烟火气。
两人绕着周围逛了一圈,绕回到游行的主街。
人流像潮水般涌动,浴衣的裙摆、木屐的叩击声、商贩的吆喝与鼓点交织在一起。
千寻一只手紧紧牵着柚子的手腕,淡紫色浴衣的裙摆被挤得微微褶皱。
“千寻快看!前面有卖祗园祭限定扇子的商铺!”柚子突然眼睛一亮,拽着千寻往路边的摊位挤。
可人流实在太过拥挤,千寻被身后的人潮推得一个踉跄。
她慌忙回头,只看到攒动的人头与晃动的衣袂,粉色浴衣的身影早已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中。
“柚子!柚子——”
千寻的声音被喧嚣吞噬,她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心脏像被攥紧般发慌。
她想往前挤,却被来往的人群裹挟着后退,脚下的木屐差点被踩掉,整个人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身后传来,千寻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
预想中的磕碰没有到来,一支温热有力的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掌心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稳稳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胳膊。
“小心。”
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清冽的泉水淌过心尖,驱散了瞬间的慌乱。
千寻抬头望去,撞进一双沉静的眼眸里——
那是个身形颀长的少年,墨色的短发松松地垂在肩头,几缕碎发被晚风拂得贴在额前。
他的眼眸是少见的墨绿色,像浸在溪水里的墨玉,清透却不张扬。
一身素白衣袍在喧闹的人群中格外素雅,衣料上没有繁复的纹样,只在袖口绣着几株细小的青竹,在喧嚣里却丝毫不显突兀。
“多、多谢你。”千寻脸颊泛红,连忙站稳脚步,又整理了一下褶皱的浴衣裙摆,心中的慌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援手稍稍平复。
少年松开手,后退半步,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目光落在她焦急的脸上,轻声问道:“你在找什么人吗?”
“我……我和朋友走散了,我们刚才还在一起看扇子摊位,一转眼就不见了。”千寻咬了咬唇,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与急切,眼神在人群中徒劳地张望。
少年闻言,墨绿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了然,语气依旧温和:“别急,祗园祭人多,很容易走散。我帮你一起找吧,你朋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识?”
“她头上戴着朱红流苏的发夹,还拿着一串刚买的章鱼小丸子!”千寻连忙说道,语速飞快,生怕遗漏了关键信息,“她穿粉色的浴衣,腰间也系着红流苏!”
“好,我们沿着这条街慢慢找,她大概率不会走太远。”
少年说着,自然地走到千寻身侧,微微侧身,将她护在相对安全的内侧,挡在她与拥挤的人流之间,“跟着我,别再被挤到了。”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信服的力量。
千寻点点头,乖乖跟在他身后。
每当有人不小心撞到千寻时,他总会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靠一靠,用手臂轻轻挡开拥挤的人群,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少年的步伐沉稳而从容,总能巧妙地避开人流密集的地方,时而侧身让过扛着巨大纸灯的游行队伍,时而抬手拨开垂落的灯笼线,带着她在摊位与人群之间灵活穿梭。
素白衣袍的衣角在晚风里轻轻晃动,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像是深山里的松针与清泉混合的味道,让千寻莫名感到安心。
她偷偷打量着身边的少年,齐耳短发下的侧脸轮廓柔和,下颌线清晰却不凌厉,眉眼间没有半分疏离,反而透着让人信赖的沉静气息。
“你叫什么名字?”千寻轻声问道,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声音在喧闹的人潮中显得格外清晰。
“白龙。”少年淡淡回应,目光却始终在人群中,“你呢?”
“千寻。”
“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千寻看着白龙的侧脸,心中满是感激,“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被挤倒了。”
“举手之劳。”白龙转头看了她一眼,墨绿色的眼眸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月光洒在湖面,“祗园祭人多拥挤,独自行动确实危险。你朋友说不定也在找你,说不定还在刚才那个扇子摊位附近。”
说话间,前方的人群愈发拥挤,几个孩童提着纸灯在人群中穿梭奔跑,险些撞到千寻。
白龙脚步微顿,自然地伸出手,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掌心干燥而柔软,有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跟着我,别松手。”
千寻的脸颊瞬间更红了,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却任由他牵着自己。
白龙的力道适中,既不会让人觉得束缚,又能稳稳地将她带在身边。
他牵着她穿过最拥挤的路段,避开往来的行人与摊位,步伐始终沉稳。
千寻紧紧跟着他,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他的手掌宽大,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住,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周遭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一层无形的屏障之外,只剩下两人轻轻的脚步声,以及彼此间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你看,前面是不是那个扇子摊位?”白龙的声音传来,千寻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不远处熟悉的红色布幡,正是刚才她和朋友停留过的地方。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穿透喧嚣的熟悉欢呼声:“千寻!千寻——我在这里!”
那声音带着几分焦急的雀跃,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驱散了千寻心头的慌乱。
千寻猛地抬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巷口,柚子正踮着脚尖,双手拢在唇边朝她使劲挥手。
她穿的粉色浴衣,衣摆上绣着细碎的樱花,腰间系着的朱红流苏随着挥手的动作轻轻翻飞,格外显眼。
柚子手里还紧紧攥着两柄刚买的扇子,显然是特意为千寻也带了一柄。
“柚子!”千寻惊喜地喊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与释然。
她不顾拥挤的人群,提着和服的下摆,快步朝巷口跑去。
身旁的行人纷纷侧身避让,纸灯的光影在她脸上快速掠过,映出她眼底的光亮。
柚子也立刻挣脱了身旁的人流,像只轻快的小鹿般冲了过来,一把将千寻紧紧抱住。
她的怀抱带着淡淡的樱花香,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千寻勒得喘不过气:“吓死我了!我就转头买个团子的功夫,回头就找不到你了,还以为你被人潮冲去别的地方,丢了呢!”
“我也在找你!”千寻回抱住她,鼻尖微微发酸,眼眶不自觉地泛红,“对了,多亏了这位……”她下意识地转头,想向身旁的白龙道谢,却发现原本站在她身后的那个身影,早已消失在熙攘的人潮中。
巷口的灯笼依旧明亮,人潮依旧涌动,可那个穿着素白衣袍、气质清冷的少年,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清冽气息,在空气中悄然消散。
千寻望着空荡荡的身后,心头莫名涌上一丝失落。
她悄悄蜷起指尖,手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被他轻轻拉住时的温热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