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潜心接近公主,化爱意为屠刀
只因长乐公主简简单单一句“乏了”,
李小将军便翻身上马,屠遍我城。
只带回能歌善舞之人,困其于深宫,终日博取公主一笑。
多年后,我成了深宫里最受宠的琴师。
她常坐在我怀里,让我为她抚琴。
可她不知,我这琴声,是来索她的命的。
1
我醒时,大院里已响起音律之声。
长乐公主坐在红木椅上,蜜饯核吐了一地:
“本宫饶你们这些余孽一命,本就是降下福祉,如此呕哑嘲哳,真当本宫好糊弄!”
面前之人齐齐跪下,大气都不敢喘。
她缓缓起身,掀了琴瑟,翻了笙鼓。
走过一女子面前,捏起她的下巴,指尖顿时见了血。
并不是这大院内的其他人技艺拙劣,而是长乐公主她脾气刁蛮,爱捉弄人罢了。
我伸伸懒腰,走到她身边,悄然收起眉间的嫌恶。
“殿下息怒,且听在下献上一曲,为殿下解解乏。”
弹指之间,她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曲罢,她仍沉浸于我的弹奏中,良久未能抽离。
当着众人的面,她拿起我的手,像是端详着某种宝物一般。
“墨辞,你这琴技都能比得上乐府那群老头子了!”
我笑了笑,将她揽入怀里。
她看着我这副模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从被李小将军带回来之后,长乐公主嘴上满是不在意,
可听了我的琴声后,却为我单独安排出一间里屋来,每逢宴席廷会,由着性子将我带在身边。
我本是亡国余孽,可一夜之间却成了她的亲近左右。
可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我原本不是琴师。
有朝一日,我的琴声会要了她的命。
2
在亡朝,我本是相府之女瑶云身边的暗卫。
对于音律,也只是略微精通罢了。
城破那日,我拼尽全力护着她,保她周全。
李小将军一路过关斩将,宛若杀神。
我与瑶云混在逃难的百姓中,苦于与敌军周旋。
可他却一眼认出瑶云面相不凡,一剑直指咽喉。
周遭百姓似乎认出了她,以肉身阻挡,大喊道:
“快走!”
李小将军杀红了眼,一剑砍下头颅,朝我追来。
云儿爱民心切,平日里最爱抚琴。
偶尔见守在门前的我无聊,便干脆将琴搬至外面。
琴声悠扬,即使对上的是我的冷脸,也只是笑笑。
之后,她便常常出宫,公然在市井乐坊里抚琴。
她常对我道:
“赋税严苛,我身为相府之女,却不能为百姓分忧。仅以此曲,聊以宽慰百姓。”
于是在坊间,她的形象便深入人心,
人人皆知她亲民,爱民,利民。
可就因长乐公主的一句玩笑话,原本蒸蒸日上的生活自此被打破。
敌军如潮水般涌入,即使手里的剑握得再紧,可终是护不了她周全,保不了百姓性命。
逃到城楼最高处,我紧紧握住她的手。
杀声四起,大势已去。
离城门不远处,乌泱泱的军队里,赫然有一顶显眼的轿子。
长乐公主坐于其中,左有仆人扇风,一手端着香甜的桂花酒。
见李小将军飞奔而来,翻身上马来到我们跟前。
看见云儿的打扮,兴致一来,招呼身边人拿来一琴:
“若你今日为我奏上一曲,逗我一笑,我便饶你一命。”
她满脸轻蔑:
“若是我不奏呢?你这种人,不配!”
她气得夺过小将军手里的刀,一刀剁了她的手。
又随即指向我:
“你来!”
我奏了,活下来了,可云儿却死了。
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她的命,我要定了。
3
人人皆知,长乐公主整日奢靡淫奢,耽于音律。
李小将军一心心悦于她。
她想吃西市那家糖饼,李小将军便可以放下操练之事,
整个早上都挤于市井,只为买到一份糖饼。
她觉宫中无聊,李小将军便带她入林打猎,
若是有猎户扰了兴致,便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一刀斩之。
甚至她只是随口一说,邻国多有精通音律者,
他便带兵破城,将其悉数带回供她取乐。
违抗命令的刀下魂,不差云儿一个。
此时,长乐公主睡得很浅,一只腿搭在我的腰上,无半点样子。
可房门,却被人猛地推开。
“你……”
前来的人正是李小将军。
看见面前的这幅春色,拔出剑朝我袭来。
我侧身一闪,肩上却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她慌忙起身,声音透露出些许焦急:
“疼不疼?没事吧?”
“李霄,你不要太过分!本宫准你擅闯寝宫了吗?”
“殿下,可他……”
他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打断。
长乐公主忙宣太医,为我诊疗伤势。
“嘶,好疼!”
我一边看着他,一边低声抱怨公主下手太重。
她的声音立马柔了下来,往我的伤口上呼呼吹气。
李小将军拳头都攥得发紫,眼神如刀子般锐利。
他犹豫了一阵,还是上前说道:
“殿下还是收些性子好。依末将看,殿下年纪已不小,也是该……”
“放肆!本宫的生活岂容你指手画脚!这天下,还没有人能管得了本宫!”
许是情绪过激,为我上药时小手一抖,
整整一瓶药粉全都倒在我的伤口上,使我倒吸一口凉气。
她将我肩头的衣物再扒低些,血沾满她的手指,她却一点也不嫌脏。
久居深宫,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实属不易。
初来时,我与其他人并无两样,也只是她的玩物之一。
她最爱的,便是践踏别人的尊严。
可我不同,就算被她摔入谷底,也能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笑着不怪她。
宫中有宴,众女对诗,是我替她解了围,
使者来访,我伴左右,一首小曲赢得使者喝彩,为她增了脸面。
我就这样一步步拉近与她的距离,得以苟活于此。
可好景不长,李小将军趁公主外巡,带兵擅闯公主府:
“你个孽障!当初我饶你一命,是看在公主的面上,你却如此不知好歹!”
“来人!把她押去刑部!”
4
暗无天日,夜不能寐。
李小将军浓眉竖起,拿起火红的烙钳往我手上印,
痛,钻心的痛。
这蚀心之痛让我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
暗室里,刀光剑影,手足相残。
我一次次跌倒,一次次拼尽全力,
只为能成为暗卫,成为云儿身边的一把刀。
伤口的血簌簌地流,我却丝毫不觉得疼。
我只感觉头晕目眩,手脚被解了束缚。
随后被扔到一陌生处,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再睁眼,我发觉自己在一处大院里。
只不过,此处并非长乐公主所在之处。
远处,一婢女走来,见到地上躺着一血人,不由得惊出声来:
“啊啊啊!你……你是何人?”
我想开口,却只咳出几口血水来。
许是动静太大,一容貌雍贵之人被人扶着,不疾不徐地朝前来。
见了我,脚步不由得一顿,脸上的讶意转瞬即逝,开口道:
“去让他洗洗,莫让这血腥之气扰了龙嗣。”
深井水浇在我身上,使我如入冰窖。
再被带到她面前时,我才依稀看清,那是荣贵妃。
久居宫内,对秘辛琐事也算有所涉猎。
自打荣贵妃怀了皇上的龙嗣,一夜之间便成了这深宫里最心狠谨慎之人。
送来的吃食,若是未曾有人替她先试些,她绝不会入口。
荣熹宫又来了一批伺候主子的婢女,她嫌由头不干净,便将其困在一处活活饿死。
若是惹人不快,便把他丢入荣熹宫里,过不了几日便会一命呜呼。
李小将军便也是如此想的。
那婢女揪起起我的头:
“说,你接近主子,是何居心?”
我挤出一丝苦笑,艰难地开了口:
“在下仅是一琴师,无权无谋,若是娘娘不信,只管把我的命拿了去。”
婢女冷哼一声:
“油嘴滑舌!来人!给我拉下去!”
可荣贵妃抬了手,扶着肚子坐于檀椅之上:
“无妨,宫中乏闷,不如来上一曲,再做决定也不迟。”
她命人从里屋内拿来一琴摆于我面前。
我抖着手抚上琴弦,心中莫名有几分熟稔之感。
十指撩拨,清如天籁,旷如远山。
不知为何,我凭此一曲,竟真在这里留了下来。
每日也不必洒扫庭院,只是偶有兴致之时,来于偏房听我奏上一曲,
奏完便起身离去,不停留片刻。
我心生疑惑,终是按耐不住,一日便斗胆询问缘由。
亭内,她轻抿了口茶,抬眼间,似乎将我的面具悉数看穿。
5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本宫只是觉得,这琴声十分耳熟。放心,我不会害你的,相反,我可以是你的帮手。”
话到嘴边,却被我生生咽了下去。
“不过,过几日便是长乐公主大婚的日子,我想,你也待不了多久了。”
大婚?
我多处探听,得知那李小将军战功赫赫,
可他一心心悦长乐公主,皇帝问他要何赏赐,
他长跪不起,言真意切:
“末将不求荣华显贵,只愿有幸求娶公主,佑她一世周全。”
皇帝满口答应,若是依他所言,仅以此法换得一赤诚忠心,
何乐而不为?
即使长乐公主恃宠而骄,可迫于龙颜皇威,
她无法左右此事。
她几度欲藏匿于市井,可没过多久,藏匿之处便被翻了个底朝天。
趁李小将军进屋时,她摆出一副上吊的态势,可李小将军却将她抱了下来:
“殿下,别闹了。只怕这纤薄料子承受不住重量,便先断了去。”
思绪回笼,荣贵妃早已起身,匆匆离去。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却忽然捕捉到佩在腰间的香囊。
这香囊的走线,这氤氲的香味,
竟令我无端生出几分熟悉之感。
6
长乐公主大婚那日,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
人人都羡艳李小将军报得美人归,两人天作之合。
我独坐院中,摆弄着古琴,四处静谧。
月色渐晚,我感觉外面有些冷,起身准备早些回屋。
但庭院外似乎有些动静。
抬眼一看,竟是长乐公主正吃力地翻过院墙,
落地未稳,摔了个狗啃泥。
见我站在原地不动,飞扑过来:
“墨辞,你没受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