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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相忆,知是何人?

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江城子》

别来相忆,知是何人? 沈彧卿 4495 2024-04-30 14:15:29

  纪音尘在房内,盯着着桌上的那杯茶出神,茶中飘起的烟淡淡消去,阳光照在她的脸庞上,若隐若现。

  “小姐,”采菊从门外进来。

  “如何?”纪音尘着急问道。

  “小姐,我等了好半天,才等到大夫从谢府出来,”采菊此时已口干舌燥,望了一眼桌上的茶,纪音尘连忙递给她,采菊一口气喝完整杯茶水,才缓缓道来,“小姐,大夫说,说是谢家少爷是受过重伤,导致失忆了。这次像是旧伤复发,要修养一段时间了。“

  纪音尘听到”失忆“二字脸色便不对劲了。失忆?可是他对谢家,对京城并不陌生的感觉,那些京中好友尚且记得,所以只是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好谢缙,真真是混账东西!想到此处,纪音尘胸中涌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大雪漫天,谢缙回来已经几月有余,这是京城的第一场雪。

  谢缙的身体已经有了好转,只是记忆尚且没有恢复。不过偶尔在脑海中会想起那个骂他”混账东西“的小女子。在家多日,许久未出门,那个女子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过。只是连云郡主经常过来探望,不过谢缙不是很喜欢她来,连云郡主一来便没完没了地说话,让人有些烦。

  谢缙站在窗前,看着漫天的大雪,倒是生出了想出门的念头。他随即穿上衣裳,披上青灰色斗篷,拿上一把油纸伞,悄悄从后门出。他信步而走,没有目的,只是随心而走。他的脚下,一步一个脚印,可是雪似乎想掩盖他的踪迹,偷偷地躺在他的脚印上,将脚印抹去了。

  不知不觉,谢缙走到了静湖,湖面已然有些结冰,两岸的树枝上都挂满了雪,一个个似乎都穿上了白裙在舞动腰肢。他往湖中间一看,有一只船孤独地停在湖中间,船上也是白雪一片,此时此景,倒是犹如一幅绝妙的雪景图,一人,一湖,一船,漫天雪。

  谢缙觉得若是此时不饮酒,倒是辜负此景了。他去旁边的酒家买上了一壶桂花酒,几个小菜,信步向不远处走去。这时他隐隐听见林中传来古琴声,这琴声悠悠然穿过柏树而来,谢缙想看看是何人,如同他一般闲暇,出来赏此雪景。他寻声而去,琴声越来越清晰。这是《凤求凰》!琴声中有浓浓的对意中人的思念之情,却又隐含着不可见的哀伤之感。谢缙抬起油纸伞,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披红色斗篷的女子在亭中正专心地弹琴,她的身影和远处的山融合在一起,山上白雪皑皑,近处是一片湖,湖上飘着白雪,亭子旁边是松树,松针变成了银针。好一幅亭中抚琴图!

  琴声渐渐消散,那女子的手按在琴上没有了动作。谢缙提着酒,打着油纸伞往亭子方向走,“姑娘的琴声真是美妙!”谢缙赞叹了一句,那女子闻言,在琴上的手不由地收了一下,只听得轻轻一声铮。

  “走了这许久,才看见此亭,不知在下是否可以在此同坐?”谢缙走进亭中,将油纸伞上的雪抖了一抖,收好放在一旁。他转身望向那女子,那女子也正好抬眼看他。二人都怔住了,是他!是她!

  “谢缙,”纪音尘的手轻轻地拉了一下身上的斗篷,她看着毫无装饰的谢缙,穿着她最喜欢的青色斗篷,他的背后雪在不停地落下。他的眉毛上也沾上了雪,可是仍旧是那样的俊美,像当年一样的剑眉星目,只是眼中没有我了。

  “纪音尘,”谢缙陌生地喊着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是她,心里有些开心,又有些哀伤,是因为她的曲子吗?她今日的红装映衬得她十分娇俏,可是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忧伤。

  他们对视了片刻,一时不知如何说话,空气中安静得很,只听见雪飘落的声音。

  “我,我带了一些酒和吃食,要不要一起吃点?”谢缙打破安静。

  “好啊。”纪音尘收回眼神,淡淡地回应着。她将桌上的琴抱起放在一旁,谢缙将酒打开,给纪音尘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纪音尘拿着酒杯,就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她浅浅地尝了一口,口中瞬间弥漫着桂花的香甜味,“桂花酒。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呵,终不似,少年游!”她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酒入愁肠,肝肠寸断。

  谢缙听到她的话,心中其实大概明白,他和她应该是相识已久的,只是他忘了他们之间的事,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他的心其实也跟着难受。“对不起。”他不由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说什么?”纪音尘看着他。

  “对不起,我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我感觉我们应该是认识很久的,对不起,我不应该忘了我们之间的事。”谢缙道歉道。

  纪音尘的眼泪瞬间流下来,她又倒了一杯酒,和泪一起饮下,“不怪你,忘了便忘了吧。”她苦笑道,“听说,”她的喉咙中有些哽咽,“听说皇上给你赐婚了,连云郡主,是那天那个女孩吧?”

  “是。”谢缙其实并不想要这门婚事,可是父亲说,这是朝廷为了安抚边境西北王,为了西北的安定,这门婚事必须要成。他饮尽了杯中的酒,看中空杯,“我并不想娶,可是,这是赐婚,我没有办法。”

  他们对视,苦笑不得。

  是啊,这世间的事,并不是想如何便如何的,总有许多的不如意。

  “纪音尘,你可以说一说我们之间的事吗?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有过很好的经历。”

  纪音尘看着谢缙,愣了片刻,“好啊。”

  “我们是在马场上认识的,因为抢着驯服一匹马,它叫拂尘,因为你说它的尾巴像拂尘。后来我们就经常约着出去玩,你带我偷偷去过看戏,还一起在船舫上跳舞,就是因为那样,我不小心掉进了水里,是你及时把我救上来的。你还带我爬过屋顶,看过满天的星星,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样美的夜空了。呵呵,总之有很多很多吧,后来,你要跟随军队去西北,我去送你,你,”纪音尘停了一下,看了一眼谢缙的嘴唇,上面还有酒渍,“你后来给我写过信,说那里都很好,你还给我带了奇怪的石头。”

  谢缙闻言,掏出上次纪音扔出的石头手链,“是这个?”

  “是啊,我好不容易找人做成了手链。”纪音尘没想到他竟然带在了身上。

  “那你拿回去吧。”他递给纪音尘。

  但是纪音尘没有拿,“这本就是你的,你收着吧。”

  “这么好的雪景,别辜负了,我为你弹一曲吧。你最喜欢的《破阵子》,”纪音尘放下酒杯,转移话题。

  “好。”

  二人在亭中,伴着雪景,一人弹琴,一人听琴饮酒,两两相望,好不相配,好似从前那般。可惜命运弄人。

  在他们欣赏着雪景,听着琴音时,远处有一人将这些画面都看了去,便转身离开了。

  “你说什么?”连云郡主将桌上的茶杯摔碎。

  “属下句句属实,谢少爷确实和纪家小姐在一起。”地上跪着一人,那人是连云郡主的暗卫,专门派去跟踪谢缙的。

  “纪音尘,你真是阴魂不散,谢缙在哪儿你就去哪儿!”连云郡主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的狠毒。

  纪音尘弹完《破阵子》一曲,只见谢缙呆呆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这曲子很熟悉,像是听过许多次。”谢缙收回眼神,看向远处的山,心中有些莫名的烦躁,明明觉得很重要的很近的记忆,为什么不记得了。

  纪音尘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些不同,“谢缙,出来也许久了,我要回去了。”

  “我,我送你回去吧。”谢缙拿起油纸伞,撑开。纪音尘只是轻轻地回应了他,抱起琴,和谢缙并排走在油纸伞下。雪渐渐地小了,他们一红,一青的衣袍在微风的吹拂下,偶尔交织在了一起。谢缙低头看了看纪音尘,许是在外面太久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你冷吗?”

  纪音尘抬头看向谢缙,他眼里担心的表情,和以前一样,可他不是从前的他了,“我......”,话还未说完,就听见有人在喊,“缙哥哥,”是连云郡主来了。连云郡主小跑到谢缙的身旁,便挽着谢缙的手,像是在宣誓主权。“缙哥哥,你怎么出来这么久,小心你的伤势复发。”说着,连云郡主便将纪音尘推出了伞外。

  纪音尘抱着琴,头上,斗篷上马上便沾上了白雪,雪还在不停地往她的身上落。

  “你做甚?”谢缙有一些生气地吼道。

  “缙哥哥,咱们三日后就要成婚了,你为了她吼我?”连云郡主故意将成亲之事说出,好绝了纪音尘的想法。

  谢缙不得已收起自己的情绪,看了看一旁的纪音尘,而纪音尘也在看着他,眼中的哀伤让他心痛。

  “还有你,纪音尘,你为什么总是缠着缙哥哥,你没有廉耻吗?”连云郡主指着纪音尘骂道。

  “够了,”谢缙扔掉手中的伞,拉着连云郡主就走了。

  纪音尘望着二人的背影,她终于忍不住地咳起来,地上的雪上突然绽放出了红色的梅花,纪音尘手中的琴掉落在地上,她的红色斗篷随即摔倒在雪地上。

  纪音尘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地听到大夫说自己命不久矣了。没想到,我的一生竟然这么短暂。

  三日后,纪音尘缓缓睁开眼睛,“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采菊开心地看着纪音尘。

  纪音尘吃力地看着房间的事物,“采菊,你去,书桌上将那本《楚辞》拿来。”

  “是,小姐。”采菊赶忙到书桌上将书拿来,递给纪音尘。

  “采菊,我有些冷,你将炭盆搬到床边来吧。”纪音尘有气无力地说着。

  “好。”

  “采菊。”

  “小姐。”

  “我想见见爹,娘,你去叫老爷和夫人来。”纪音尘感觉身体好累啊,她很想睡,又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谢府。

  谢家今日张灯结彩,到处都挂起了红色的帘子,红色的灯笼,全府上下都洋溢着喜气。下人们的脸上都是笑容。

  谢缙身上已经穿好了喜服,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快乐。他拿出那个石头手链,轻轻地抚摸着上面每一块石头。

  “缙儿,吉时已到,该出发去迎娶公主了。”谢云走进来催促谢缙。

  谢缙收起手链,出门骑上拂尘。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满城的百姓都在路旁观看,想要沾沾喜气。

  “女儿,你终于醒了。”纪老爷和夫人双双赶来纪音尘的房间,眼睛中还带着泪水。

  “爹,娘,”纪音尘看见父母来了,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乖女儿,别哭,别哭,爹爹一定会遍请名医,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纪老爷心疼地为女儿擦去眼泪。虽然好几位名医都说自己的女儿已经回天乏术了,可是他不信,他一定能找到治好他女儿的大夫。

  “爹,我饿了,想吃你做的红烧鱼,娘,我想吃你做的腌笃鲜。”纪音尘扯起一个微笑对二老说。

  “好,好。我跟你爹现在就去做,宝贝女儿你等着啊。”纪夫人眼中噙着泪水拉着纪老爷就往厨房去。

  纪音尘留恋地看着他们都背影,爹,娘,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你们了。

  “采菊,我还有些想吃糖水铺的珍珠丸子了,你去买一些来。”

  “是,小姐。”

  看着采菊出去了,纪音尘才慢慢打开《楚辞》,拿出里面的信,扶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最后手落在了那个“缙”字上。

  谢缙,今生无缘,来生再见。

  她将那两张信扔进火盆中,看着纸张上的字慢慢消失,好像他们之间的回忆也如同那些字一般被火烧成了灰烬。她手上还有一张,是谢缙的自画像,她多想现在看一眼他,可是,他现在应该在成亲的路上了。她好累啊,身上没有了力气,她想将这张最后他们之间的痕迹也扔进火盆中,可是她怎么都够不到火盆了。她的手重重地落在了床沿上,那张自画像飘落在了地上,纪音尘的眼看了谢缙最后一眼便合上了。

  嘶,拂尘马突然烦躁起来,不听谢缙的使唤,在原地打转,突然好像被什么牵引了一般,一路狂奔,最后竟然来到了纪府。谢缙下马,却看见采菊急忙忙地拿着东西回来,采菊看见了谢缙,连忙走过来,“谢少爷,你是来看小姐的吗?小姐,小姐她快不行了。”采菊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谢缙的心突然停了一下,他连忙跑进谢府,他的身体带着他一直奔向纪音尘的房间。到了门口,他却不敢推门,他怕,她已经不在了。

  最后,他还是推开了门,他的身体瞬间愣住了,他看见纪音尘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毫无生息。他像木偶一样走进去,走到她的床边,他看见了地上的那张他的自画像,他的脑海犹如打开了一个开关,许多的记忆向他涌来。

  他终于想起来了,纪音尘!

  “音尘,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谢缙抱着纪音尘说,可是音尘没有回应他,他慢慢地感觉到她没有心跳和呼吸,身体也变得僵硬。他才明白,他的音尘,已经在人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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