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不担心温维明不答应。
他如今别无他法,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横竖他家不吃亏——
温月将温维明送到马车上,又折身返回,迎面遇上了夫婿齐兰亭。
夫妻两一对视,齐兰亭便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稳当,“老二答应了?”
温月又喜又忧,做长姐的,盘算兄弟的遗产,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可眼瞅着老二已经油尽灯枯,她总不能便宜了族人们。
老二啊,就是固执。
不过无奈,老二回去有温婉游说着,不怕此事不成。
因而温月虽然得了温婉的应承,却也神色复杂,“他哪有其他的法子?就算他不答应,也有大伯爷那边……对了,大伯爷走了?”
“走了。躲着他们呢,哪儿敢让他们碰上?”齐兰亭一脸春风得意,“温家族人们打着冲喜的名义去温家逼婚了,难怪老二今晚紧赶慢赶的驱车前来,定然是素手无策了。”
温月揉了揉太阳穴,精力不济的说道:“哎,老二也没有退路。我看他刚才脸色不好——”
“你呀,就是妇人之仁。如今是形势不由人,他温老二没得选!他若是识相就该早些点头,何故要我们劳心劳力的盘算?若温婉真被扣上‘克父’的帽子,别说温家家产,只怕还要被逐出温家!到时候温老二才是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是……”温月叹气,“横竖不管他怎么选,咱家是不吃亏的。”
温维明上了马车,温婉便将刚才再齐家后院墙头看见大伯爷的事儿告诉父亲,温维明哪里看不出这里头的门道,前脚族人刚去他家闹了一场,后脚齐家就和大伯勾搭上了,要说两家没有勾连他都不信!
温维明再忍不住愤怒,一拳砸在马车壁上,右手手骨瞬间流出血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温维明不知此事是温月夫妇谁起的头,顺带连温月也骂上,“亏我还将她视作至亲手足,哪知她胳膊肘拐了十万八千里,竟糊涂到帮着婆家人来对付我!倒也是,我这是块硬骨头,她就只能联合族人从你身上下手,可恨她猪油蒙了心,为了几个银钱就这样害自己的兄弟!”
“可恨那齐贵立也不是个东西,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竟然跟他老子娘沆瀣一气的来欺负我温家!亏他从前还叫我一声舅舅,亏他自诩读书人,我呸!合着我还没死呢,他们一家人就把我温家整个都盘算上了!”
“我呸,脏心烂肺的奸贼夫妻!”
温维明本就病着,一想到族人调转矛头打自己女儿主意,若真让他们得逞,不仅家产不保,连两个女儿都得被赶出温家!
此招实在太过毒辣!
急火攻心之下,温维明腹部翻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
老仆吓坏了,生怕温维明气出个好歹,连声呼唤温婉。
“父亲!”温婉抓着严大夫往马车里塞,“大夫,快给我爹看看——”
严大夫当下上了马车,细细的为温维明把脉,温维明整个人颓唐的靠在车壁上,脸上苦笑连连,“莫怕,爹爹无碍。”
温婉视若无闻,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只看着严大夫。
“无事,吐的这口血反而疏通了肺腑滞气,因祸得福。”
温婉这才舒出一口气来。
齐家的事情…她早有预感,只是她没料到齐家竟然和大伯爷勾结起来打她的主意。
这过继、冲喜都不管用,如今还要散播她的谣言,搞臭她的名声,让她任人摆布!
她瞧着温维明受伤的样子,难免心疼。
温维明还不死心,又问严大夫:“你刚才进去给齐老三把脉了吗?他到底是真病假病?”
严大夫嗤笑一声,“什么病?那孩子康健得像是一头小牛犊,怕是能活个百年。”
温维明瞬间面若死灰。
齐家…从他重病开始……就已经谋划此事。
什么重病,什么读书,不过是拿捏他温维明的手段罢了。
难怪他写的信都石沉大海,原来是等着他咽气分他的财产呢!
温婉不忍再看便宜爹的模样,严大夫下了马车后,她才拉着温老爹的手劝慰他:“爹爹不必和他们置气。现下认清他们的真面目,总比将来成亲了好。再说,我又不是只能嫁给表哥,若族老们真准备了手段从我下手,那我抢在他们前头招赘不就成了?”
温老爹摇头,“孩子,你不知道,他们既然有所准备,想必很快就会动手。事到临头,哪里去寻合适的男子?万一再引狼入室可如何是好?”
温老爹刚歇了一阵,又开始骂起姑母家。
“亏我还叫她一声大姐!”
“拿这些腌臜手段对付自家人!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信她!”
温老爹骂得厉害。
温婉却并不能感同身受。
上一世她查出胃癌后,相恋六年的男友弃她而去。
他走的时候哭得厉害:温婉,我爱你,但我更爱我自己。
颇有一种被甩的是他,而不是温婉的感觉。
加害者虚情假意的哭两声,就能变成无辜者。
温维明骂够了,竟然觉得心胸难得舒畅一回,他又想起刚才席间女儿的抓扯,“你既然知道你姑母是什么样的人,为何刚才还要答应这门婚事?”
温婉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女儿……刚才……答应姑母了吗?”
温维明忽而一惊。
刚才温婉说的是“成全”二字。
“你是何意?”
“先稳住他们……”此情此景,那小娘子却冷静得可怕,“也让他们误以为稳住了我们。他们以为咱们答应了这门婚事,便会帮着我们稳住族老那边。如此一来,我们只需要对付一头便可。”
这……
自家女儿什么时候这般聪明了?
温维明又一低头,看见温婉手里拿着的小玩意儿,一看便是齐三所做,他心一沉,只怕温婉齐三郎余情未了,“你手里捏着什么?”
温婉低头一看,才发现是齐贵立送给她的草编蜻蜓。只不过刚才温老爹吐血时她万分紧张,蜻蜓四肢被她捏断,她也浑然不觉。
温婉毫不犹豫的将蜻蜓从车窗抛出,好似全然不在意这是齐家三郎送的东西。
为温维明心中诧异。
从前女儿对齐桂立送的东西都是视若珍宝。
如今瞧着倒像是彻底醒悟的样子。
“爹。招赘一事其实女儿早有准备。”温婉轻轻的开口,“柳姨娘说西山有个猎户,模样清秀,人品持重,只是家里穷了些,婚事就一直被耽误下来。对外柳姨娘是拿了放妾书回娘家,但其实她是帮我相看附近县城男子。”
温婉一口一个婚事,温维明也没觉得不妥。
都火烧眉毛了,管什么体面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