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基地时已是深夜,训练室里还有几个青训生在熬夜排位,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宋阑星轻手轻脚地走过,推开自己的房间门。他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不断闪过一些画面:小时候发烧到半夜,父亲背着他往医院跑,后背被汗水浸透,却一边喘着气一边说“没事,快到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宋阑星抬手按了按眉心,手腕的酸胀感还在隐隐作祟。
…………
京市第一人民医院。
医院走廊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宋阑星走到302床门口,透过玻璃窗往里看——父亲没睡,正背对着门口坐着,腿上的石膏在灯光下泛着白,手里捏着个手机,屏幕亮着,似乎在看什么。
两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再见到父亲。
宋阑星的目光在玻璃窗上顿了两秒,手机屏幕的光在父亲佝偻的背上明明灭灭,像极了当年在宋家别墅里,对方深夜看弟弟照片时的样子。那点刚冒头的暖意瞬间被冷水浇灭,脑子里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画面猛地冲破记忆——18岁的夏天。
那天的争吵几乎掀翻别墅屋顶,地上全是摔碎的瓷片,宋家夫人段凝香红着眼眶指着他骂“野种”,指甲几乎要戳到他脸上,而父亲就站在旁边,只是冷冷地说“住口”,却没替他说过一句辩解的话。
紧接着,他被两个保镖架着拖进阁楼,门锁“咔嗒”落锁的声音,成了他往后三百多个日夜的噩梦。
阁楼的窗户被铁条封死,每天只有送饭时才能见到一点光。他拍着门板喊到嗓子沙哑,父亲却只让管家传话:“想通了就乖乖学金融,不然就一辈子待在这儿。”
走廊的风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吹过,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指尖因为用力而攥得发白。父亲似乎察觉到什么,肩膀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却没有回头。宋阑星没有再停留,转身的瞬间,脚步快得几乎带起风声。
两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可那些被尘封的伤口,还是在见到父亲的这一刻,狠狠裂开,淌出冰冷的血。
宋阑星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住院部大楼,晚风裹挟着消毒水的气味扑在脸上,却吹不散胸口翻涌的窒息感。他沿着医院回廊漫无目的地走,指尖还残留着攥紧拳头时的僵硬,直到一阵压抑的咳嗽声钻进耳朵。
是苏灿宁月光勾勒出女孩细瘦的肩线,她正把头埋在膝盖里。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走过去的,直到看清她烧得通红的脸颊,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颤。“苏灿宁?”他试探着开口,声音比预想中更哑。
女孩猛地抬头,眼里蒙着层水汽,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然收缩。
“宋阑星?”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掩饰不住的惊愕,“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咳嗽就打断了她,身子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宋阑星下意识伸手扶住她,掌心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
“你发烧了。”他皱紧眉,指尖的温度让他心沉了沉。
苏灿宁挣开他的手,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带着戒备:“我当然知道我发烧了,不关你的事。”可咳嗽却停不下来,咳得她眼眶发红,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你一个人?”
“不用你管,我室友马上过来了!”
宋阑星没回答,目光落在她烧得发亮的耳垂上。她眼里的红血丝混着水汽,连说话都带着气音,明显烧得不轻。
“跟我去急诊。”他伸手想扶她,却被她猛地躲开。
苏灿宁抬起头,眼底的水汽里终于透出清晰的怒意,声音发颤却带着刺:“宋阑星,你凭什么管我?
“你现在站都站不稳。”他声音放低了些,目光落在她不停发颤的肩膀上,“室友没来之前,先去测个体温。”
分诊台的护士看到他们,立刻递来体温计:“吵什么吵,发烧了先量个体温,家属去那边挂号。”
宋澜星把苏灿宁放在旁边的长椅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接过体温计夹在她腋下。
等他拿着挂号单回来,体温计显示39.7℃。护士皱了皱眉,指了指里面的诊室:“烧这么高,快去让医生看看!!”
医生听完伸手按了按苏灿宁的额头,又看了看她的喉咙,说:“得抽个血化验,可能要输液。”
苏灿宁烧得迷糊,宋阑星扶着她做完检查就趴在医院的长椅上睡着了。
“急性扁桃体炎引发的高烧,39度7,需要输液。”医生递过单子,“去缴费拿药吧,她烧得有点脱水,得赶紧补液。”
缴费窗口前没什么人宋阑星很快缴完了费。
他看着睡着的苏灿宁突然想起高二那年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时候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转笔时无意间抬头,看见前排的女生趴在桌上睡着。阳光落在她柔软的发顶,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她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翘着,笔尖还悬在摊开的练习册上,留下个浅浅的墨点。
可现在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输液室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宋阑星看着苏灿宁睡着的脸。她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大概是不舒服,嘴唇干裂起皮,脸颊却依旧红得厉害。
他伸手想替她把额前汗湿的碎发拨开,指尖快要碰到她皮肤时又猛地顿住,缓缓收回。
“别……走……”苏灿宁突然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像梦呓。
宋阑星的动作一顿,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角,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不走。”
输液管里的液体还在匀速滴落。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阑星抬头望去,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快步走来,看到输液室里的情景时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跑到苏灿宁身边显然没发现苏灿宁已经睡着了,说道:“灿宁!你怎么样了?叶芷云说你在医院,也不说在医院哪里,我差点把医院都跑遍了,你知道吗……”
宋阑星拦住她没让她继续说话:“她刚睡着,别把她弄醒了!”
段黎川话说到一半,才注意到旁边的宋阑星,愣了愣:“哦好,你是?
“我是她朋友,刚好碰到她发烧,带她来挂了号。”宋阑星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指了指输液管,“医生说急性扁桃体炎,烧到39度8,刚输上液没多久。”
段黎川连忙点头,:“太谢谢你了!我路上堵车来晚了,她一个人肯定吓坏了。”她俯身摸了摸苏灿宁的额头,动作熟稔又亲昵。
宋阑星将手里的药递给段黎川:“费用已经缴过了,这是剩下的药,医生说输完液如果还烧得厉害要及时叫护士。
“好的好的,真是太麻烦你了!”段黎川接过药,感激地看着他,“等灿宁醒了我让她好好谢谢你。”
“不用了。”宋阑星的目光掠过熟睡的苏灿宁,她的眉头已经舒展开,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她醒了让她多休息,按时吃药。”
说完,他没再多停留,转身朝输液室门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