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膝长谈,仅仅四个字,却囊括了太多太多。
且景神色平平,想来是藏住了些不能告知她的话,玉华昙思索着,问得有些旁敲侧击:“景,你认为,我这中海极地,相较于东海,哪个更合你心意?”
“华昙发问不当了。”且景遮盖住他眼底泛起波澜的野心,“仙界都是昆仑的地界,我义母掌权统领万仙,可从来没说过哪一处仙山海府是应该合昆仑心意的。”
玉华昙抿唇,且景的反应让她不解。
她问这些,是照着玩笑话的语调说的,且景听的出来,回的如此认真,像是在提点她?
她在东海长大,冗长的龙宫也有尔虞我诈,她常常能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的氛围,所以她瞬间断定且景在说违心的假话。
“景如果有心事,我很愿意为你排忧解难。”她笑得柔和,心下已然打响算盘。
且景当然不会说,玉华昙引导的话题,只要他说错一个字,就会站在万劫不复的临界点。
“我能有什么心事?你莫多想。”且景品了一口茶,“说起来,你何时去面见我义母?”
“昆仑主传唤,华昙随时恭候。”
而这一边。
在离风烟山还差十里地时,鹿红果断选择了找客栈歇个脚。
他们此行当真是日夜兼程,出了蟾关渡口才发现这块儿乃是妖域的荒地,想在路边上看见人简直白日做梦。
凡间话本子常说,神仙腾云驾雾一日可越千里,累麻了的鹿红无奈地呼出长气。
其实话本子里说的也不全是假的,可惜这腾云驾雾一日可越千里得分地段,要是在仙界还行,在妖界那就是很不容易的事儿了。
蓬莱司察处设立后,昆仑主要求蓬莱司察三界诡异奇案,于是就有了鹿红追、恶妖逃的景象,但随着犯下案子的恶妖越来越多,鹿红跑得又不快……
本着体恤下属的心态,昆仑主以仙法编织了巨大罗网,罩在了妖界四方,在此罗网内,不管是神仙还是妖怪都没有办法施展速行之术。
巧的是,风烟山正正好好在这罗网里。
巧的是,鹿红他们还得徒步十里地才能去参加她的喜宴。
嗯,鹿红闭眼,感受着大中午日头毒辣辣的暴晒。
玄袍公子走过她身边,胳膊擦过她肩头,她很不耐心地睁开了眼,就看见敖沄澈摇着扇子好不悠闲,散步一样走进那露天搭顶棚草的妖界客栈。
涂山绛撑起法伞,纯白色的伞面没有勾画山水,但被她那绛紫色衣裙衬着,她额间茱萸竟独自成了山水,环佩叮当的华贵美人,要去这露天客栈歇脚,怎么看怎么怪异。
允恒隽靠近鹿红,见她还是那副生无可恋欲哭无泪的死表情,嘲道:“去参加人家的喜宴还摆出愁眉苦脸,让非雀见到了,定然要给你赶回蓬莱。”
“哎呀,无所谓啦无所谓啦,我的镜子碎片不赶我走就行。”
干巴巴的空气被风吹拂过面,鹿红困倦地提起斗篷拖角,迈入客栈,“小二,要一壶茶水,喝完了立马能不困不累的那种。”
“客官,不好意思,我们蓬草客栈只卖酒。”小二有点尴尬。
“那有白水吗?”鹿红坐在涂山绛身边。
“没有,”小二摇头,“蓬草客栈只卖酒。”还重复着上头那句。
“不是,你们在这么荒的地方开客栈,只卖酒?”鹿红大为吃惊,她环视一圈,这规模适中的客栈就他们这一桌,旁边有几桌明显都落灰了。
好吧,开在路边只卖酒的客栈生意不兴隆是正常的。
“你们卖的什么酒啊?”涂山绛微笑发问。
“雄黄酒啊。”小二也笑,笑得傻乎乎的。
场内安静几秒,允恒隽突然痛苦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鹿红连忙凑过去,“你咋了?你闻见雄黄酒味了?”
允恒隽脸咳得泛红,他摆手,“呛到了,无妨。”
敖沄澈隐在薄纱后的嘴扬起,冲小二道,“你们既然酿酒,想必附近有泉水?”
“这位客官有经验,咱这客栈不是背山吗?那半山腰上,就有一眼清泉,若客官实在渴的厉害,不如我跑一趟,去给你们打些泉水回来?”小二笑嘻嘻拎起竹筒,热心极了。
“好啊,瀛川,跟着他一块儿去,半山腰采水太危险,你得看顾好。”
“是,主子在这静等,属下很快回来。”瀛川拱手。
“我也去。”允恒隽起身,低头对涂山绛和鹿红嘱咐:“你俩注意些,我不放心这劳什子八聚台,我得跟去看看,要这小二跟他们也是一伙儿的,岂不是又上套了?”
三人前后离开。
鹿红瞅了眼坐在他边上的敖沄澈,竟有些佩服允恒隽的勇气。
这正主就坐在他身侧,他就能如此犀利地点明他自己的想法,这就是蓬莱执法使吗?
“执法使刚正不阿的名头我早听过,今日一接触,确实名副其实。”敖沄澈又开始演了。
经过这一路同行,涂山绛总觉得玄袍公子身上的灵息很熟悉,但他那夹着血色花雾的仙法不属于仙界任何府邸,这令她心下不安。
“八聚台主是从何得来的消息?风烟山真有清照镜的碎片?”紫裙面露友善。
“八聚台得到的消息自然是八聚台的鬼鸽打探到的。”敖沄澈摇开折扇,有桃花香蔓延开来,“至于风烟山有没有清照镜的碎片,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小鹿她心性单纯,执法使做事向来摆在明面上,但我不是他们。”涂山绛笑得眉眼弯弯,“八聚台主应当听过我另外一个名号吧?涂山,万事通晓。”
“神女的意思是,警告我八聚台不要骗你吗?”敖沄澈嗓音带了清浅的笑。
“我是警告你,不要骗小鹿。”
“红司使是我看中的人,我缘何要骗她?”
“八聚台主若有不为人知的想法,需利用我家小鹿才能达成目的,你敢说你不会骗她?”
“这话我没法回答,神女还是要问问红司使,她可感受到了我在骗她?”
敖沄澈一句话便把球踢到了鹿红面前,缩在大红斗篷里想躲避阳光暴晒的黑裙姑娘懵懂抬眼,看看玄袍又看看紫裙,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