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姒稳坐高台,虽然是坐着,但也不比站着轻松。
万众瞩目,头上的珠钗感觉将她压矮了一截,腰还得绷的直直的,不能塌。
这是她为数不多记得的礼节,还是昨晚挑灯恶补的。
她盯着朗声报着来礼名单的司仪,企图让自己走神感觉不到累。
她没看宾客,但不代表宾客没看她。
“真是为难她了,三个月前还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仪态速成啊?坐这么端正。“
沈淮啧啧称奇,身旁的裴衡抿唇看了眼大马金刀的沈淮,知晓自己说话难听,选择了闭嘴。
明明就是被他带坏的,小姑娘在他跟前的时候乖的没边,坐之前都要整理的。
...
“四皇子裴熠,代东宫赠上金丝缠花镯一对。“
沈姒好不容易回神,听着司仪的声音,一回神一个不吱声,眼睛都瞪大了,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裴熠搞什么?
代替皇帝送就得了呗,还得自己送一个,非得出出风头啊?
她一口茶没喝完被呛得咳起嗽来,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她淡定的擦了擦嘴,继续坐着。
四皇子,那位当今有名无实的太子裴熠,以东宫的名义送了个什么玩意过来?
不是,这个裴熠,怎么把贵妃娘娘出嫁的嫁妆送来了。
死败家孩子,他母亲的嫁妆都送人,穷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与裴熠对上视线时,她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层。
那是什么眼光,黏腻,嗔怪。
他们熟到这个地步的事她本人知道吗。
太子裴熠,在皇后被太医诊断为不孕症的时候,皇后母族为了保皇后而地位送去的秀女所生,皇后也乐意照顾家里的姐妹,三年,将秀女升成了贵妃。
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当贵妃生了的儿子被封为太子之后,皇后怀孕了,并且十月怀胎出生之后,是个男婴,取名裴衡。
皇上本想废了裴熠改立裴衡为太子,以向天下昭示自己的情谊,但那晚皇后深思熟虑,刚分娩完就挨着鹅毛大雪去找皇帝欲说还休。
她亲自保留了裴熠的太子的位置。
而那皇帝愧疚拉满,自此到哪都带着裴衡。
裴熠送的金丝缠花镯,不就是当年他亲生母亲入宫的嫁妆么。
“有点意思。“裴衡唇角微勾,抿了口茶水。
及笄礼过去七天了,临近学堂小测验,这七天沈姒除了上下学堂,其余的时间都在复习课业。
等学堂放了假,正值三月,城里不知有个什么赏花还是赏草的小宴会。
反正每年都有,但沈姒八岁那年和同窗好友林太傅家的女儿林尽虞去过一次后就不去了。
简直是遭罪,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也不知道热不热。
但今年沈姒肯定要去,沈淮和一帮狐朋狗友说她貌比东施,其中就有个喇叭,现在全城都知道丞相嫡女长的不怎么样,她要去为自己证明!
...
谢谢,丑就丑吧。
躲在巨石后的沈姒听到林尽虞的脚步愈行愈远后,松了口气。
她一下马车就被林尽虞拉走了,她实在不明白一群人跑来跑去有什么好玩的,赏花赏草静坐着不就好了吗。
非得拉着她干体力活,恐怖如斯。
她正琢磨着怎么早退,一阵笛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不过不是美乐,以她的水平来看,这人连断断续续都算不上,实在是…难听。
沈姒跟着笛声来到了湖边,她倒要看看谁吹那么难听,像没学过乐理一样。
可当她来到湖边时,笛声却停了,身后的柳树上传来动静。
她后知后觉仰头,只瞧见一个黑色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动作相当潇洒。
裴衡下意识想把她抱起来亲亲脸蛋,看见她疏离的目光才反应过来。
他手里转着一支粗糙的竹笛,看她的眼神里有些奇怪,怎么说呢,像那种强行压抑着什么东西的隐忍。
“嚯,沈小将军的妹妹?真是你啊。“
“...“沈姒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肌肉记忆让她机械似的行礼。“臣女…“只不过这次刚说两个字,就被那根竹笛扶住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你不必在意那些礼节,像你哥一样直接称呼我的姓名即可。“裴衡握着那根明显是自己挖孔的竹笛,神色淡然。
他不太讲礼节,小姑娘明明小时候就喊他裴衡,怎么现在这么讲礼节。
丞相府都教了些什么东西?
“那殿下也不必沈小将军妹妹那样称呼我,我叫沈姒,女字旁的姒。”
沈姒盯着他。
不是,裴衡怎么莫名其妙不高兴了。
简直比沈淮还莫名其妙。
“褒姒的姒?“裴衡咧嘴笑,沈姒没懂,重重点头,“嗯!“
他们对视片刻,沈姒好像懂他为什么笑了,拉下脸回他。“我不是妖妃。“
“嗯,嗯,不是。“裴衡敷衍点点头。
不是妖妃,是妖后。
“你吹的…挺不错的,裴衡,能再吹一次么,我还想听。”她从善如流,眼睛眨也不眨的说假话。
她发誓,只要裴衡一吹她就笑话他。
“是吗?“裴衡抬手,又将竹笛放至唇边,吹了起来。
“…“沈姒越听越不对劲,方才她就觉得相当不对劲,现在更不对劲了。
调子不对劲,曲子貌似也…不太对劲,但沈姒没有打断他,而是等他吹完,一脸的五味杂陈。
“得亏是我,换个世家女你就等着在衙门里喊冤吧裴衡。“
沈姒坐在了草地上,望着一波湖水随风荡漾。
“为什么?“裴衡坐在了她旁边。
“我挺喜欢吹笛子的,但是父王母后都不让,这还是我小时候半夜逛御花园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宫女吹,缠着她教我的,她想教我别的,但我觉得别的都不如这曲动听。“
“难怪呢。“
沈姒了然,估计某个宫女示爱被他打断了。
“什么?“
“《凤求凰》“沈姒根据那断断续续的调子报出了曲名,笑了一下。“求偶的,能不动听吗?“
“这就是《凤求凰》么?“裴衡大惊失色,“你别误会,我只会吹这一首,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嗯嗯嗯嗯,我知道你没有的。”
...
远处传来东家的呼唤,想必是快结束了,沈姒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
“不过,你吹错了,如果下次见面我还记得,我就教你好不好?“她走得急,没等裴衡回答就走了。
裴衡瞧着小姑娘的背影,将笛子丢进了湖里,并没有下沉,只是荡了一下,随后向湖中心飘去。
他在心里赌小姑娘会不会忘。
“…好。“
沈姒刚走到门口,便被东家迎着上了马车,她沉默了一下,等马车走了十来米出去,她才撩开帘子和随行的侍女窃窃私语。
“春华,今年的东道主是哪家,怎么这么客气。“
她依稀记得,那年她八岁,东家对她翻了八个白眼都不止。
“回小姐的话,奴婢记得,今年轮到祝家了,其余的奴婢不能妄议。“
沈如点点头,放下了车帘。
祝家的家主,当年受过沈鸿的扶持,对她尊敬一点也不算奇怪。
别是什么脑子有病的人特地叮嘱的就好。
她还真受不起勒。
...
沈姒没有直接回家,她到品茗阁就下车了。“林尽虞和我还有约,你们先回去吧。“
她打发了所有人,所有人都没觉得奇怪。
反正她经常这么干,甚至小时候不见了,卫凝还会专门派人去林府找。
然后再被林尽虞揪着耳朵骂一顿。
...
小路弯弯绕绕,她抄近路从万花楼后门进去,轻车熟路的绕进了一个柴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