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鞋踏在青砖上,发出一连串细碎声响。我垂首站在一群秀女当中,心脏跳得厉害,咚咚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佟佳氏玉盈。”
总管太监那尖锐的嗓音传过来,我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御座上投来的一道深沉目光。他端坐在龙椅上,金黄蟒袍在日光下亮得刺眼,晃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
“上前。”
也不知咋的,脚步就自己迈出去了。裙摆擦过地面,带起一缕淡淡的香气。我跪下的时候,指尖碰到冰冷的石砖,后背一下子绷得直直的。
“听闻你擅长音律?”
“回皇上,只是懂那么一点儿。”我压低声音回答,这时,耳边传来丝竹声,有人开始弹琵琶了。
“可愿为朕奏一曲?”
“臣女遵旨。”
琴案早就摆好了,我走到案前坐下,手指轻轻抚过琴弦,试了几声音。整个大殿安静极了,只有风穿过宫墙,发出呜呜的声响。
我闭上眼,一曲《梅花三弄》慢慢飘了出来。
开头那段,冷冷清清、幽幽远远的,就像寒梅刚刚绽放;中间那段,越来越激昂,好似花影在风中摇摆;最后那段,气势特别足,仿佛大雪压在枝头。琴音在殿里回荡,好久都没消散。
最后一个音落下,余音还在,满殿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声轻笑。
“好一个梅花三弄。”
我抬眼一看,他站起身,慢慢走下御阶。我低着头,但还是能感觉到他靠近时带来的那种压迫感。
“抬起头来。”
我听话地抬起头,和他对视。
他眼神深邃得很,感觉要把我心里的秘密都看穿。我使劲稳住呼吸,不让自己露出一点儿害怕的样子。
“佟佳氏玉盈,封为常在,赐居景仁宫。”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趴在地上磕头:“谢主隆恩。”
他转身走了,衣摆飘动着,只留下一句:“好好表现。”
天渐渐黑了,我一个人坐在景仁宫里,烛火一闪一闪的,窗纸上的影子晃来晃去。
秋霜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小声说:“小姐,这是刚做好的,奴婢亲手熬的,您趁热喝了。”
我接过碗,温热的瓷碗贴着掌心,一股暖意从手心传到心里。
“辛苦你了。”
她笑着摇摇头:“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我低下头喝了一口,甜甜的但不腻,一到嘴里就化了。
“明日就要正式进宫了。”我轻声说,“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她神情一紧,小声说:“奴婢会一直陪着小姐,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
我笑了笑,没再多说。
夜风吹进窗户,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屋里一下子黑了。
再睁开眼,我竟然躺在冷宫破破烂烂的床上,四周漏风,一股子尘土味儿。
我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气。
“这……不可能!”
我明明刚入宫,咋就……咋就到冷宫了呢?
门外传来脚步声,又沉又慢。
我屏住呼吸,盯着门缝透进来的那道光。
“你终于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却是多年后的那种语气。
我猛地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站在门前,眼神冷冰冰的。
“皇上?”我脱口而出,声音又干又哑。
他走进来,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还记得这里吗?”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脑袋里啥都想不起来。
“你说过,永远不会背叛朕。”
我一下子愣住了,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我……没有。”
“没有?”他冷笑一声,“那你给我解释,为啥证据都摆在这儿了?”
“什么证据?”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在我面前展开。
是我熟悉的字迹——
“今夜子时,密见摄政王于西苑。”
我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张纸。
“这不是我写的……我没干过这事……”
“你以为朕想信吗?”他打断我,语气里好像还有点儿痛心,“可这就是你的字迹。”
我拼命摇头:“肯定是有人伪造的……我从来没见过摄政王……”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
“佟佳玉盈,你让我失望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我呆呆地坐在那儿,浑身冰凉。
记忆乱得像一团麻,我清楚记得今天才选秀入宫,咋会到这儿呢?为啥会被人陷害呢?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白又没力气,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窗外飘进来一朵梅花,落在窗台上,和我白天弹《梅花三弄》时想象的那朵,有点儿像。
我小声嘀咕:“我……到底是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