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的寒气像无数根细针,扎得洛知秋皮肤发紧。陈立手里的针管在灯光下晃出冷光,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醒来时,护士说她“对镇静剂过敏”,此刻才惊觉那或许不是过敏——是有人用过量药物强行抹去她的记忆。
“陈医生这么晚还在值班?”洛知秋刻意拖慢语速,眼角余光扫向叶廷,“我记得心脑血管科的办公室在三楼,负一楼可不是你的管辖范围。”
陈立的笑容僵了半秒,脚步却没停:“刚巧路过,听到里面有动静,担心是医疗废弃物被乱翻。”他的视线落在叶廷手里的日记本上,瞳孔微微收缩,“那东西不该被带出来,苏婉女士生前精神状态不稳定,写的都是胡话。”
“胡话会提到你给她用的‘奇怪的药’?”叶廷突然开口,声音因愤怒而发颤,“还是说,你怕她写出你把活人推进太平间的事?”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叶廷猛地将日记本揣进怀里,侧身撞向陈立。针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蓝色液体在瓷砖上漫开,散发出刺鼻的杏仁味。
“抓住他们!”陈立的吼声在空旷的太平间里回荡。走廊尽头突然冲出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手里都握着电击棍。
“这边!”洛知秋拽着叶廷冲向冰柜区,指尖扫过冰冷的金属把手时,能力再次失控——眼前的景象突然分成两半:一半是现在的太平间,一半是三年前的雨夜。她看到苏婉蜷缩在冰柜后面,用口红在墙壁刻下歪歪扭扭的字;看到陈立带着人进来,电击棍的蓝光映亮她惊恐的脸;看到她最后被拖走时,拼命将背包塞进最里面的冰柜……
“墙上有字!”洛知秋大喊着扑过去,指甲抠进结满冰霜的墙壁。冰层簌簌剥落,露出下面暗红色的刻痕,是三个数字:307。
“是病房号!”叶廷瞬间反应过来,“我妈生前住的就是307病房!”
身后的电击棍带着风声砸来,叶廷拽着洛知秋躲到冰柜后面。金属撞击声震得人耳膜发疼,他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去摸那个黑色背包,果然从侧袋里摸出串钥匙,上面挂着个褪色的病房牌——正是307。
“去病房找证据!”叶廷将钥匙塞给洛知秋,自己抓起旁边的金属托盘,“我拖住他们!”
洛知秋刚冲出两步,就被陈立抓住了手腕。他的指甲掐进她的皮肉,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你以为能跑掉?三年前没让你死在手术台上,已经是便宜你了。”
这句话像电流击中洛知秋,那些被药物掩埋的记忆碎片突然炸开——手术灯的白光、护士递器械时的低语、陈立戴着口罩的脸、还有麻醉剂失效时,听到他说“这个也处理掉”……原来那场车祸后的“抢救”,根本是一场谋杀。
她猛地屈膝撞向陈立的膝盖,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抓起地上的针管碎片划破他的手臂。“我记得你的声音,”洛知秋的声音抖得厉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三年前在手术室里,你也是这么说的。”
陈立捂着流血的手臂,眼神变得狠戾:“看来记性恢复得不错,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就在这时,叶廷用托盘砸倒了一个黑衣人,趁乱拽起洛知秋往门口冲。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了又灭,走廊里回荡着电击棍的滋滋声。跑到电梯口时,洛知秋突然想起什么,按下了通往三楼的按钮。
“为什么不直接出去?”叶廷喘着气问。
“老张还在抢救室,他们肯定在门口守着。”洛知秋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307病房一定有线索,苏婉把钥匙藏在背包里,就是让我们去那里。”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消毒水的味道变得浓郁。三楼的走廊静悄悄的,护士站里空无一人,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307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
叶廷用钥匙开门时,金属碰撞声格外刺耳。洛知秋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扫过积灰的病床,突然停在床头柜的抽屉上——锁孔的形状,正好和钥匙串上的小铜匙吻合。
抽屉里只有一个录音笔,表面布满划痕。叶廷按下播放键,电流声过后,传出苏婉带着哭腔的声音:
“……陈立把药物混在营养液里,说是治疗心脏病,可我查过,那是能让人神经麻痹的违禁药……他昨天推走的那个病人,是发现他倒卖器官的记者……小廷,要是我没能出去,记得去档案室找老张,他手里有陈立的用药记录……”
录音突然中断,只剩下尖锐的杂音。洛知秋的手电筒晃到墙壁,发现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缴费单,收款方不是医院,而是一家名为“康泰生物”的公司。
“这家公司半年前因为生产劣质疫苗被查封了。”洛知秋的声音发寒,“陈立给苏婉用的药,很可能就是他们生产的违禁品。”
叶廷突然抓起录音笔往门口走:“去找老张,他一定知道更多。”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他们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两个穿警服的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个正在给陈立做笔录。看到洛知秋和叶廷,陈立立刻指着他们喊道:“就是这两个人!私闯太平间,还袭击医生!”
“我们有证据。”洛知秋举起录音笔,却发现屏幕已经黑了——刚才的撞击中,它被摔坏了。
陈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空口无凭,我这里可有监控录像,能证明你们非法闯入。”
“监控?”叶廷突然笑了,“你敢让警察调三年前307病房的监控吗?敢调太平间门口的录像吗?”
陈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摘下口罩说:“老张医生抢救过来了,他说有重要线索要告诉警察,还提到了一份藏在档案室通风口的用药记录。”
陈立的身体猛地晃了晃。警察立刻上前按住他:“陈主任,麻烦你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被带走时,陈立突然回头看向叶廷,眼神怨毒:“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康泰生物背后的人,你们惹不起。”
这句话像块石头投进洛知秋心里。她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突然想起苏婉日记里被涂掉的那句话——或许被抹去的,正是那个“背后的人”的名字。
叶廷走到她身边,手里捏着那支红色的口红。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膏体上的牙印清晰可见。“我妈总说,口红是女人的武器。”他的声音很轻,“原来她早就用自己的方式,为我们铺好了路。”
洛知秋想起太平间墙壁上的刻痕、背包里的钥匙、录音笔里的遗言,突然明白苏婉从来不是被动等待救援的人。她用一个母亲的智慧和勇气,在绝境中埋下了所有线索,就像埋下一颗颗等待春天的种子。
老张醒来后,果然在档案室的通风口找到了陈立的用药记录,还有一份康泰生物的转账明细,收款方赫然是市医院的院长。警方顺藤摸瓜,很快查出这是一个涉及非法用药、器官交易的庞大犯罪网络,院长和陈立只是其中的小角色。
新闻发布会那天,洛知秋和叶廷坐在咖啡馆里,看着电视上警方通报案情的画面。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落在叶廷手腕的疤痕上,像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要去参加我妈案子的庭审。”叶廷搅动着咖啡,“不管背后的人是谁,我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洛知秋点头:“我陪你去。”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姐发来的消息,说她的稿子要被改编成电视剧了。
“看来你的读者很喜欢这个故事。”叶廷笑着说。
“不是故事。”洛知秋合上手机,看着窗外穿梭的人群,“是真相。”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穿校服的小女孩跑进来,手里举着支刻着“秋”字的钢笔:“妈妈说,这是三年前救我的姐姐掉的,让我一定要还给她。”
洛知秋接过钢笔,笔身冰凉,却仿佛带着温度。她想起那个被自己推开的小女孩,想起苏婉藏在冰柜里的背包,想起所有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勇气。
叶廷看着她手里的钢笔,突然说:“我打算重新学钢琴,在庭审那天,弹一首我妈最喜欢的曲子。”
阳光正好,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个拥抱。洛知秋知道,三年前那个血色凌晨留下的伤口,或许永远不会完全愈合,但此刻,它们终于开始结痂。
而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秘密,终将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