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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月亮

摘月亮

作家v6ZHny 著

  • 现实生活

    类型
  • 2025-08-12上架
  • 12253

    连载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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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摘月亮 作家v6ZHny 4012 2025-08-11 23:53:11

  暴雨像是被谁捅漏了天,没完没了地往下倒。上海浦东机场T2航站楼外,混乱得像被台风直接扫荡过。深夜的寒气混着湿漉漉的水汽,直往骨头缝里钻。我浑身湿透,单薄的外套早就成了第二层冰冷的皮肤,紧贴在身上,沉重又难受。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脖子上,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白雾,又被更急的雨水瞬间打散。

  可这些都顾不上。

  我死死护着怀里那块硬纸板做的灯牌。粉色的荧光涂料写着“程鹤”两个字,此刻在昏黄的路灯和车灯混乱的光线下,顽强地亮着。这颜色是我亲手调出来的,接近他应援色的那种粉。八个年头了,从青涩的高中教室到如今大学的尾巴,这块灯牌跟着我跑过大大小小的接机现场,边角都磨得起毛卷边,字迹却从未褪色。每一次举起它,好像就能把心里那些笨拙的、滚烫的喜欢,稍微具象化一点。

  混乱的人潮裹挟着我,像湍急又浑浊的河流。四面八方都是尖叫、推搡,手机屏幕的光和相机的闪光灯在雨幕里疯狂闪烁,编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光网。空气里混杂着雨水的土腥气、廉价香水的甜腻,还有人群闷热拥挤的汗味,让人一阵阵发晕。

  “程鹤出来了!是程鹤的车!”

  不知谁尖利地喊了一声,像往滚油里泼了冷水,人潮猛地炸开,更加疯狂地朝同一个方向涌去。我被后面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一推,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啊!”

  冰冷浑浊的泥水瞬间淹没口鼻,呛得我眼前发黑。灯牌脱手飞出,我下意识地在泥水里胡乱抓了一把,指尖只来得及擦过它湿滑的边缘。它被一只踩着厚底松糕鞋的脚踢开,翻滚着,沾满了污泥,那点微弱的粉色荧光在泥水里挣扎了几下,彻底熄灭了。

  心口像被那只脚狠狠碾过,闷痛得喘不过气。八年,几千个日夜的期盼和小心翼翼的守护,好像也跟着那灯牌一起,被踩进了肮脏的泥水里。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去够那块灯牌,手指徒劳地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划拉着。周围全是晃动的人腿和鞋子,踩起的泥点不断溅到我脸上、身上。

  视线一片模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就在绝望快要淹没我的时候,一道异常刺眼的光束穿透了密集的雨幕,直直地打在我身上。那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驱散了眼前的混沌。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从指缝里艰难地望过去。

  是那辆熟悉的黑色保姆车,程鹤团队的车。它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倒了回来,稳稳地停在了离我几步之遥的路边。轮胎碾过积水,发出沉闷的声响。

  深色的车窗玻璃,像一块沉默的墨玉,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狼狈。它在暴雨中缓缓地、无声地降下一条缝隙。

  缝隙后面,是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我太熟悉了。在无数的电影特写镜头里,在巨幅的广告牌上,在每一次演唱会的超大屏幕上,它们或深情,或疏离,或带着睥睨众生的星光。此刻,隔着一层薄薄的雨雾,隔着一道窄窄的车窗缝隙,它们正清晰地看向我。

  没有舞台上的万丈光芒,没有镜头前的完美弧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我此刻的狼狈——头发糊在脸上,衣服泥泞不堪,整个人像刚从泥塘里捞出来,还保持着半跪在地上去够那块脏污灯牌的可笑姿势。

  他看到了。看到我像条落水狗一样摔在泥坑里,看到我死死护着那块被踩进泥里的、写着他名字的廉价灯牌。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猛地攫住了我,比这冰冷的雨水更让人窒息。我像被那目光烫伤,猛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泥水里,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污垢。脸颊滚烫,一定红得吓人,幸好有雨水和污泥遮掩。

  时间像是被这场暴雨冻结了。只有雨点砸在车顶、砸在地面、砸在我身上的声音,单调而冰冷地重复着。

  然后,一个声音从那条车窗缝隙里清晰地传了出来,不高,却像一把冰锥,轻易地刺穿了周遭所有的嘈杂尖叫。

  “上车。”

  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长途飞行和喧嚣场合耗尽了所有耐心的疲惫感,甚至比这瓢泼的冷雨更缺乏温度。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那道声音施了定身咒。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两个字在神经末梢疯狂回荡。上车?上程鹤的车?

  周遭的尖叫声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凝滞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难以置信的、近乎撕裂的喧哗。

  “啊啊啊!程鹤在跟谁说话?!”

  “那个女的!那个摔倒的!”

  “凭什么啊!她谁啊?!”

  “车动了!车动了!快拍啊!”

  无数道混杂着嫉妒、惊愕、探究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背上。闪光灯再次疯狂地闪烁起来,几乎要连成一片白光。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车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在混乱的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拧开了我僵住的神经。

  几乎是凭着一种趋光的本能,我猛地从泥水里爬起来,顾不上满身的狼狈和疼痛,踉跄着扑向那扇已经无声开启的车门。手指沾满污泥,带着冰冷的雨水,慌乱地扒住冰凉的车门边缘。

  里面是干燥而温暖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皮革香和一种……独属于他的、清冽干净的味道。这气息与我身上湿冷肮脏的泥泞形成了天堂与地狱的对比。就在我一只脚狼狈地踏上车内干净地毯的瞬间,身后一股极其凶狠的力量猛地撞了过来!

  “滚开!贱人!凭什么你上去!”

  是一个尖锐到变调的女声,充满了疯狂的嫉恨。

  我被撞得整个人向前扑倒,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车门框上,眼前金星乱冒。剧痛传来,嘴里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砰!”

  车门在我身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关上,力道之大,震得整个车身似乎都晃了一下。那声巨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疯狂的尖叫、咒骂和雨声,世界陡然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车内的光线很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幽的蓝光。温暖干燥的空气包裹着我湿透冰冷的身体,激起一阵剧烈的颤抖。我趴伏在柔软的地毯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真皮座椅边缘,剧烈的喘息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每一次吸气,鼻腔里都充斥着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我自己身上散发的泥水腥气,形成一种荒诞而令人无地自容的组合。

  我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我背上。

  像是有千斤重。

  我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撑起身体,不敢抬头,只是僵硬地蜷缩在靠近车门的地毯上,尽量把自己缩到最小,恨不得原地消失。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冰冷的水滴顺着头发、衣角不断滴落,在脚下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肮脏的水渍。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离了那片混乱的漩涡,只有轮胎碾过积水的沙沙声。

  时间在沉默中艰难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终于鼓起残存的所有勇气,一点点抬起头,目光小心翼翼地向上移动。

  程鹤就坐在我对面的座位上。他没有看我,侧脸对着车窗。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一幅流动的、带着疏离感的剪影。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随意地兜在头上,遮住了大半额头,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那唇色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透着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倦意。

  他微微低着头,眼睫垂着,视线似乎落在自己随意搭在膝盖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在幽暗的光线里也好看得像艺术品。只是此刻,它们带着一种松弛的、近乎虚无的疲惫感。

  车厢里只剩下空调细微的送风声,还有我身上雨水滴落的轻微声响。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声“谢谢”卡在喉咙里,像一团滚烫的烙铁。

  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在雨幕中一闪而过。那是他最新代言的顶奢腕表广告。画面里的他穿着剪裁完美的西装,眼神锐利深邃,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掌控一切的矜贵笑意。光影将他雕塑般的面庞打磨得完美无瑕,是云端之上的神祇。

  视线再转回车内。

  眼前的人,穿着普通的卫衣,被宽大的兜帽遮去大半神情,沉默地陷在阴影里,周身萦绕着一种近乎实质的、被消耗殆尽的孤寂感。与广告牌上那个光芒万丈、睥睨众生的形象,割裂得如同两个世界。

  巨大的反差像一记闷棍,狠狠敲在我心上。那些在屏幕前、在演唱会上积攒的关于他的所有光芒万丈的想象,似乎被这车内真实的、带着倦意的沉默,无声地撕开了一道口子。心底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无声地塌陷了一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里,他忽然动了动。不是抬头,也没有看我,只是那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一个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动作,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一圈无声的涟漪。

  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深处,将那个暴雨泥泞的机场和所有疯狂的喧嚣远远抛在身后。车窗外,是上海永不眠的霓虹河流,流光溢彩,映照着这座庞大城市冰冷又虚幻的繁华。车内,只有空调低沉单调的嗡鸣,还有我身上雨水滴落在昂贵地毯上发出的、微不可闻又无比清晰的“嗒……嗒……”声。

  我蜷缩在门边的阴影里,像一只误闯禁地、浑身湿透的流浪猫,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又轻又缓,生怕惊扰了这片死寂。额角被车门撞到的地方一跳一跳地胀痛,嘴里那点铁锈味挥之不去,时刻提醒着我刚才的狼狈。

  他始终没有再看我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仿佛那个在暴雨中降下车窗、说出“上车”两个字的人,只是一个与我无关的幻影。兜帽的阴影严严实实地覆盖着他的眉眼,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下颌轮廓。那份沉默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在一个高档住宅区幽静的入口处缓缓停下。引擎低沉的轰鸣声熄灭了,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更深的寂静。

  司机位置传来一声轻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程鹤终于有了动作。他微微偏过头,目光似乎在我身上那滩不断扩大的、脏污的水渍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其中的情绪。然后,他开口,声音比车外的夜风更凉薄,没有任何起伏:

  “前面路口,放她下去。”

  没有称呼,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仿佛处理的只是一件亟待丢弃的、碍眼的垃圾。

  车门锁再次“咔哒”一声轻响。

  我像被这个声音烫到,猛地回过神。一股混杂着羞耻、难堪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的情绪瞬间冲垮了最后一点支撑。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毯上爬起来,狼狈地推开车门。

  “谢……”喉咙干涩发紧,那个“谢”字挤出来,破碎不堪。

  车门在我身后干脆利落地关上,隔绝了车内最后一丝暖意。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细雨,瞬间重新包裹了我。那辆黑色的保姆车没有丝毫停留,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迅速滑入小区深处,消失在浓密的绿化树影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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