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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月亮

第3章

摘月亮 作家v6ZHny 4398 2025-08-12 00:02:15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在镜头扫过来的瞬间,他明明可以用更疏离、更官方的方式处理,比如直接把我推开,或者用身体挡开镜头……为什么偏偏是那样一个充满占有欲和保护意味的拥抱?

  是为了节目效果?为了维护他“宠粉”的人设?还是……那一瞬间,真的有那么一丝丝,属于程鹤本人的本能?

  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

  深夜。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站着的是程鹤那位在机场见过的、面相精干的助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公事公办:“张小姐,程老师请您过去一趟。录音室。”

  录音室?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帆布包。

  跟着助理穿过寂静的、只有应急灯幽幽亮着的走廊,来到别墅深处一个独立的、隔音极好的房间门口。助理示意我自己进去,便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昂贵设备、真皮沙发和干燥木屑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室内灯光调得很暗,只有调音台上一排排幽蓝幽绿的指示灯在闪烁,像沉睡的星辰。巨大的隔音玻璃后面,专业的录音设备在黑暗中沉默地矗立。

  程鹤就坐在角落一架纯黑色的三角钢琴前。他背对着门口,只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色长裤,整个人陷在琴凳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暖黄的落地阅读灯只照亮了他身前的一小片区域和琴键。

  他没有回头,仿佛没有听到我进来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无形的张力。

  我站在门口,进退维谷。帆布包粗糙的带子深深勒进掌心。

  就在这时,他放在琴键上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修长的指尖落下,按下第一个音。

  清澈、带着一点点冷感的琴音,像一颗冰凉的水珠,滴落在寂静的空气里。紧接着,流畅而低缓的旋律从他指下流淌出来。没有歌词,只是一段纯粹而略带忧伤的钢琴旋律。音符在空旷的录音室里盘旋,带着一种未完成的、私密的倾诉感,每一个音符都像轻轻叩击在紧绷的心弦上。

  我怔在原地,像被无形的丝线缚住。这旋律……从未在任何公开场合听过。是他的新歌?未发布的?

  他弹得很专注,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一些,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孤寂感并未消散。旋律在低音区徘徊、上升,带着一种克制的张力,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尾奏部分,旋律渐渐放缓,变得极其轻柔,如同叹息。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韵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留下巨大的、令人心悸的空白。

  录音室里只剩下设备低沉的电流声。

  他放在琴键上的手没有收回,指节微微泛白。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屏住呼吸,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他的目光穿过房间的昏暗,精准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太多我读不懂的情绪——疲惫、审视、挣扎,还有一丝……近乎脆弱的探寻?

  他没有问我网络上的风暴,没有提那个引爆热搜的拥抱,更没有解释他此刻的行为。

  他只是看着我,用一种异常平静、却又带着千钧重量的声音,清晰地问道:

  “你摘过月亮吗?”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开了这满室的寂静,也劈开了我所有混乱的思绪。

  摘……月亮?

  大脑一片空白。那高悬于天际、清冷遥远、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我茫然地、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动作僵硬,像一个被操纵的木偶。摇完头,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冰凉的湿意——不知何时,眼泪早已无声地爬满了脸颊。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还是因为那首未完成的、仿佛带着魔力的旋律?抑或是这三个月,这混乱的一天,这漫长而卑微的八年,积压的所有委屈、惶恐、无望和那一点点不敢奢望的……悸动?

  就在我摇头的瞬间,他忽然从琴凳上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投下长长的影子,一步步朝我走来。那脚步声很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跳上。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白色T恤上细微的纹理,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松木香。

  他的目光沉沉地锁住我,落在我被泪水浸湿的睫毛上。那眼神里翻涌的情绪更加浓烈,像是有什么坚冰正在被无声地融化、冲垮。

  然后,他微微俯下身。

  一个带着微凉气息的、羽毛般轻柔的吻,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不是落在唇上。

  而是落在我濡湿的、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温软的触感,像初春融化的第一片雪,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和……小心翼翼的安抚,轻轻印在了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珠上。

  时间在那一刻彻底静止。心跳声震耳欲聋。

  我浑身僵硬,血液似乎在这一吻落下的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冲得耳膜嗡嗡作响。只能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他稍稍退开一点距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冰冷、审视、疲惫和挣扎都消失了,只余下一片近乎灼热的、能将人溺毙的专注。他凝视着我,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极浅、却真实得动人心魄的弧度。

  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不容置疑的温柔,清晰地敲打在我被泪水浸透的心尖:

  “现在摘到了。”

  他的指尖,带着钢琴键上的微凉,轻轻拂过我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动作笨拙又珍重。那点凉意,却像火星溅落在我滚烫的皮肤上。

  录音室里巨大的隔音玻璃,无声地映出我们的身影。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小半眉眼,只留下专注的侧脸线条,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柔和得不可思议。而我,像一株被骤雨打蔫、又被强行扶起的小草,仰着脸,泪痕未干,眼里还盛着未散尽的茫然和惊愕,清晰地映在那冰冷的玻璃上。

  “张满,”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穿透了我耳中嗡嗡的轰鸣,“别怕。”

  这两个字像有魔力。一直强撑着的、紧绷到极致的弦,倏然断裂。酸涩汹涌地冲上鼻腔和眼眶,视线再次模糊。我死死咬着下唇,不让那丢脸的呜咽泄出,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着抖。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只拂过泪痕的手,转而轻轻握住了我紧抓着帆布包带、指节发白的手。他的掌心宽大,带着薄茧和令人心安的温热,不容置疑地包裹住我冰冷僵硬的手指。

  “跟我来。”

  他没有解释,只是牵着我,像牵引一个迷路的孩子,绕过巨大的调音台,走向录音室另一侧连接着的小露台。露台被巨大的玻璃门隔开,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

  他推开玻璃门,夜晚微凉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他拉着我走到露台边缘的栏杆处,松开了手。

  “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深蓝色的丝绒夜幕上,一轮清冷的满月高悬。银辉如练,静静地洒落下来,照亮了露台,也照亮了他望向我的侧脸。月光下,他眼底那片深邃的寒潭,似乎也融进了温柔的清辉。

  “它就在那里。”他低声道,目光从月亮移回我的脸上,专注得令人心颤,“很远,很亮,很多人觉得它冰冷,高不可攀,只能抬头仰望。”

  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月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轮廓。

  “但总有人,”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我心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会不顾一切地靠近它,哪怕被它的光芒灼伤,被它的引力撕扯,也想看清楚它真实的模样。”

  他顿了顿,视线牢牢锁住我,那里面翻涌的情绪浓烈得几乎要将我吞噬。

  “张满,你是第一个走到月亮面前的人。”

  晚风带着露水的凉意,拂过滚烫的脸颊。远处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开一片流动的光河,头顶是浩瀚无垠的深蓝天幕,和那一轮清辉流转的满月。

  露台上很静,只有风穿过树叶的细微沙沙声。

  程鹤站在我身侧,距离很近。月光如水,流淌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那平日里被聚光灯打磨得过于完美的弧度,晕染出一种近乎温柔的质地。他微微低着头,视线并没有落在远处的灯火或头顶的月亮上,而是专注地、近乎贪婪地落在我的脸上。

  那目光像带着温度,所过之处,皮肤都微微发烫。

  “冷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柔和。

  我下意识地摇头,手指却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刚才在录音室里被他握过的手,似乎还残留着那份熨帖的温热。

  他像是没看见我的否认,动作自然地脱下自己身上的那件白色T恤外搭着的薄款羊绒开衫。带着他体温和干净气息的柔软织物,轻轻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披在了我的肩上。瞬间被温暖包裹,那清冽好闻的气息更加清晰地萦绕在鼻尖。

  “你……”我喉咙有些发紧,声音干涩,“为什么是录音室?”这个问题在心头盘桓已久,终于问出口。

  他侧过身,手肘随意地撑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目光依旧胶着在我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带着点自嘲,又有些释然。“这里安静。”他顿了顿,视线扫过远处别墅隐约的轮廓,“没有镜头,没有别人。只有……最真实的声音。”他的目光落回我脸上,带着探寻,“就像那晚在机场,雨声很大,但你的声音……很清晰。”

  我的心猛地一跳。那晚?我除了狼狈的喘息和摔倒时的惊呼,还说过什么?

  “你说,‘程鹤,别走’。”他清晰地复述,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我心底激起层层涟漪。“很小声,雨那么大,别人大概听不到。但我在车里,听见了。”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脸颊。那完全是在极度混乱和恐慌下无意识的呓语,连我自己都几乎遗忘!他竟然……听到了?还记到了现在?

  “还有,”他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我紧紧抱在胸前的帆布包上,那里面鼓鼓囊囊,装着我的编曲笔记和那个已经黯淡的灯牌。“你包里掉出来的东西。”他伸出手,指尖虚虚地指向我的包,并没有触碰。“那本笔记,翻到第37页,右下角,用蓝色钢笔写着‘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字写得有点歪,像在摇晃的公交车上写的。”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那是大二时一次跟车去邻市看他拼盘演唱会,在颠簸的公交车上,听着他的歌,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随手写下的句子!那么私密的细节……

  “还有那只钢笔,”他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刮着我的心尖,“英雄牌的,墨绿色笔杆,笔帽顶端有一小块磕掉的漆。机场那晚,你摔在泥水里,手去够灯牌的时候,它从你背包侧袋滑出来一半,笔帽的缺口,正好对着我的车窗。”

  他怎么会……看得这么清楚?记得这么清楚?在那个混乱的雨夜,在隔着车窗的短暂一瞥里?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攫住了我,让我几乎无法思考。只能呆呆地望着他,望着月光下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沉而专注的光芒。

  “张满,”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郑重,像在宣读某种誓言,“你追着星光跑了八年,看过我最好和最糟的样子。那些光鲜亮丽的舞台,和那些……”他微微顿住,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阴影,像是想起了某些并不愉快的过往,“……和那些被过度包装、甚至扭曲的‘真实’。你见过我像刚才在录音室那样,弹着不成调的曲子,也见过我在后台累得像条狗,或者……”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像在走廊里那样混蛋。”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坦诚。

  “现在,这颗星星,连同它所有的坑洼、阴影、坏脾气,还有……”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和不确定,“……还有它不知如何是好的笨拙,都掉在你面前了。”

  他微微倾身,距离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额发。月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流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呆怔的模样。

  “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却异常清晰地问,“要把它捡起来吗?”

  夜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远处城市的喧嚣被彻底隔绝。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头顶清冷的月光,和他近在咫尺的、带着灼热温度与小心翼翼的等待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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