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里的液体早已失了温度，表面凝着一层淡淡的褐色油膜，她的银勺还悬在杯口，却没再动过一下，只是目光空茫地落在杯底沉淀的残渣上，连何祈推过来的温水都没察觉。
空气静得能听见窗外落叶擦过玻璃的轻响，沈絮雅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整个人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裹住，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重。
“你都盯这杯凉咖啡快半小时了。”
对面的何祈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是不是……他又让你不开心了？”
话落的瞬间，沈絮雅握着勺柄的手指倏然收紧，原本静止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她没抬头，只是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极轻的、像叹息又像委屈的气音，连带着眼底都泛起一层薄薄的湿意，却还是咬着唇没说话。
何祈见她这副模样，心也跟着沉了沉，没再追问，只是默默把那杯早凉透的咖啡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重新去做了一杯刚温好的牛奶，杯壁的温度透过瓷面传过来，带着点妥帖的暖意。
“不想说也没关系。”
何祈的声音像浸了温水，软得没一点棱角。
“但别跟自己较劲，这咖啡凉了就不能喝了，心事攒久了，也会像这杯东西一样，堵得慌。”
沈絮雅盯着那杯冒着细白热气的牛奶，视线慢慢聚焦，握着勺柄的手终于松了些，指节上的青白一点点褪去。
沉默像被戳破了个小口，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却比刚才多了点真切的情绪。
“不是他不好……是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他生气了，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我们…”
话音刚落，一直强撑着的情绪终于绷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面前的餐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慌忙抬手去擦，却越擦越凶，肩膀抽动着，把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和迷茫，都藏在这突如其来的哽咽里。
何祈没说话，只是伸手越过桌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成了此刻唯一的支撑。
何祈的手一直轻轻覆在她手背上，带着稳定的温度，等她的哭声渐渐弱下去，才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声音依旧温和：“慢慢说，不急。”
沈絮雅接过纸巾，胡乱按了按泛红的眼角，鼻尖还在轻轻抽动，说话时带着未平的鼻音：“郁书的妈妈生病了，那天联系不到圣予，就给我打了电话，她没说是什么事，我去叫醒了他，他看见了消息就跑出去了…”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牛奶杯温热的杯壁，眼神又飘向窗外，“我听说郁书的妈妈手术费不够，所以我把我的所有积蓄都拿出来，我是真心想帮她的…可是我一下子想到圣予那么关心她…我就控制不住情绪说了难听的话…我说让她离圣予远一点，不喜欢就不要一直吊着他…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想过会伤害到郁书…我只是太在乎哥哥了…我太害怕失去他了…”她转过头，眼底还带着湿意，望向朋友时，语气里全是茫然，“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何祈轻轻摇了摇头，抽出另一张纸巾，帮她擦了擦没擦干的泪痕：“我们认识那么久，我了解你，你只是因为太喜欢了才会这样，季圣予只是几天没回家而已，等他回来了，你再和他解释清楚，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不会不理解的。”
“没用了，他和我分手了……”沈絮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风吹破的纸，“他说我没以前单纯了，他已经不爱我了…可是我…”话没说完，就被哽咽堵了回去，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何祈喉间发紧，那句藏了很久的“我喜欢你”堵在舌尖，却只能换成更克制的温柔：“你没有不好，是他不够喜欢你，所以才不明白。”
沈絮雅听到这句话后彻底崩溃，突然扑进何祈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哭声闷在他肩头，带着滚烫的温度，把他的衬衫浸湿了一片。
何祈身体一僵，心跳瞬间乱了节拍，抬手落在她后背时，指尖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顺着她的头发，一遍遍地重复：“没事了，哭出来就好，我在呢，一直都在。”
何祈慢慢抬起手，指尖在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顿了顿，终究还是放轻了力道，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下残留的泪痕。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易碎的梦，连呼吸都刻意放浅，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每一下都在诉说着藏不住的心疼与隐忍。
此刻的靠近，是他藏了无数次的奢望，却只能借着她伤心的间隙，偷偷流露半分。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风铃叮当作响，转头望去，是个打扮精致气质清新脱俗的女生，正探头四处张望，目光扫到这边时骤然一亮。
何祈轻轻拍了拍沈絮雅的后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我去点杯热饮，等我回来。”
沈絮雅点点头，他缓缓松开手，动作轻得像抽离一片羽毛，起身时还特意拉了拉衣角，遮住那片被眼泪浸湿的痕迹。
刚走到吧台边，就听见身后传来女生惊喜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絮雅？你怎么在这里？”
沈絮雅抬起头，，看到来人时，原本泛红的眼眶愣了愣，轻声应了句：“姐姐？好巧。”
何祈在吧台前站定，目光忍不住往窗边瞟。
沈絮雅已经坐直了身子，微微低着头，用手背蹭了蹭还泛着红的眼角，试图掩饰哭过的痕迹。
季圣雅在她对面坐下，放下帆布包就凑过去，语气里满是关切：“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话音刚落，就下意识地往何祈这边看了一眼，眼神交汇的瞬间，她像是被烫到般迅速移开，指尖攥了攥衣角，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窘迫。
何祈收回目光，很快就做好了一杯热拿铁，
他端着杯子走回去，将那杯温热的拿铁轻轻放在季圣雅的面前，杯垫刚好抵住她的指尖。“我们这里的特色。”
何祈对着季圣雅朋友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季圣雅眼睛一亮，立刻接过话茬：“谢谢啦，一直听我们公司的人说这家咖啡很有特色，所以来试试。”
说着冲沈絮雅挤了挤眼，语气带着点玩味的调侃，“我说你们俩这氛围怎么怪怪的？我进来的时候，他看你的眼神都快滴出水了，你男朋友？”
这话一出，沈絮雅手里的杯子猛地顿了一下，液体晃出杯沿，溅在指尖上也没察觉，脸颊瞬间红透，从耳尖一路蔓延到脖颈，连说话都带了点结巴：“姐姐…你、你胡说什么呢，别瞎猜……这是我很好的朋友。”
一边说，一边慌乱地别过脸，不敢看何祈，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杯壁。
何祈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瞬间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假装整理袖口掩饰尴尬，喉间发紧，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别开玩笑了，我们是发小，以前在平城一起长大的。”
话虽这么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沈絮雅泛红的侧脸，心里又甜又涩——被戳破的心动像漏了风的糖纸，连空气里都飘着几分藏不住的暧昧。
季圣雅却不肯罢休，凑到沈絮雅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惹得她抬手去推，眼底的窘迫里竟掺了点不易察觉的嗔怪。
季圣雅瞧着他俩这副窘迫模样，笑得眼睛都弯了，故意拖长了语调：“好好好，我不瞎猜，是我看错了行了吧？”
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在他俩之间来回转，那点调侃的意味半点没减。
“哦对了。”
季圣雅似乎想起什么。
“这几天怎么不见圣予，是不是躲着我不敢见我了？”
这个名字像淬了冰的针，猛地扎进空气里。沈絮雅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刚泛起的柔和瞬间褪去，连呼吸都跟着顿住了。
何祈脸上的笑意僵住，下意识地看向她，心里一沉——是他的名字，是那个刚让她哭到崩溃的名字。
沈絮雅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刚才还带着暖意的眼底瞬间被一层水雾蒙上，却死死咬着唇，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只是肩膀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怎么了絮雅？是不是圣予又欺负你了？”
沈絮雅被戳中了痛处，却立刻慌乱地摇着头，声音还带着点没压下去的鼻音，却刻意装出轻快的调子：“没有没有！姐你别瞎猜了，哥没欺负我！”说着还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试图掩饰眼底的湿意，“只是好几天没见到他很想他…”
季圣雅盯着她泛红的眼尾，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捏了捏她鼓起来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意——是没擦干净的眼泪。
沈絮雅瞬间更慌了，往后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你们这段时间相处的很好，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