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晨雾像层薄纱裹着落霞村,昨夜兽袭留下的血腥气还没散净,却被村口忙碌的动静冲淡了些。沈砚辞蹲在竹席旁,正用细布擦拭虎皮上的血渍——两张虎皮铺开在阳光下,金褐纹路鲜亮得晃眼,连最容易受损的耳尖都完好无损;旁边油纸包里,熊胆滚圆饱满,深褐外皮泛着淡金光泽,是昨夜他特意小心取出来的,没碰破半点胆壁。
林晚端着铜盆过来,热水冒着轻雾,她把拧干的布巾递过去,晨光落在她眼尾,扫去熬夜的倦意,颊边那点淡粉倒显得娇俏:“先把手擦干净,等下走商来了,得跟他好好论价,这可不是山里普通的野猪皮毛。”
沈砚辞接过布巾,指尖蹭过她的手背,低声应:“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帮你盯着品相,不会让他糊弄。”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叮铃、叮铃”的铜铃声——节奏匀得像按了尺子量,不快不慢,在晨雾里飘得很远。张叔从院里探出头,手里还攥着捆粮食的麻绳:“是走商!比去年早了三天,正好赶上咱们卖兽货!”
这话让村民们都聚到了村口:王大娘抱着刚醒的阿秀,用布巾裹紧了孩子的小脚丫;张婆婆拄着拐杖,慢慢挪到竹席旁,眼神落在熊胆上,轻轻“呀”了一声;柳溪则拎着两个竹筐跑过来,里面是晒得干透的红薯和稻谷,粒实饱满,没半点霉味。
铜铃声越来越近,一辆骡车从雾里钻了出来。车辕上挂着的铜铃晃得规整,每一下间隔都分毫不差;赶车的走商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袄,领口扣得严丝合缝,脸像块冻硬的木板,没有半点起伏,眼神直勾勾地扫过竹席上的兽货,连眨眼都像按了时辰来,没半分情绪波动。
骡车停在篱笆外,走商从车上下来,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开口时声音平得像刮过石板的风,没有一丝暖意:“检测到交易需求,启动交易程序。收购品类:珍稀兽材、皮毛、粮食。请出示商品并说明品相,勿隐瞒瑕疵。”
林晚往前站了半步,声音清亮得能穿透晨雾:“我们有三样商品:第一是去年的余粮,红薯三十斤、稻谷二十斤,都晒了三回,水分足不足您一捏就知道;第二是昨夜兽袭的两只老虎、一只熊,肉没坏,皮毛也完整;第三是单独取的上等熊胆、四只完整熊掌,还有十颗虎獠牙,都是刚取的,新鲜得很。”
走商点点头,先走到粮食筐前,弯腰捏起一粒稻谷,指尖搓了搓,又掂了掂红薯的重量,动作精准得像在称刻度:“红薯十二文一斤,稻谷十八文一斤。红薯三十斤计三百六十文,稻谷二十斤计三百六十文,粮食合计七百二十文,即七钱二分银。”
没人异议——这点钱本就是添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竹席上的兽货上。走商接着挪到竹席旁,先拿起油纸包着的熊胆,指尖戳了戳,又翻着看了看虎皮的纹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依旧没起伏:“珍稀兽材:熊胆(中等品相),八两银;熊掌四只(普通完整),每只四两银,共十六两银;虎獠牙十颗,每颗五钱银,共五两银。兽材合计二十九两银。”
“不对!”苏生的嗓门一下就炸了,手里攥着的木斧柄捏得发白,指节都泛了青,“我去年跟我爹去县城,亲眼见药铺收个中等熊胆,给了十二两银!你这八两银也太压价了!还有熊掌,镇上‘福来楼’的掌柜说过,完整带毛的熊掌,每只最少九两银,你这四两银是欺负我们山里人不懂行?”
王大娘也跟着点头,怀里的阿秀被苏生的声音惊得眨了眨眼,她赶紧拍着孩子的背,柔声补充:“是啊,走商大哥,这熊掌炖着最补身子,城里的老爷都抢着要,怎么能按普通兽肉的价算?”
走商的眼神没半点波动,还是直勾勾地盯着熊胆,像台没感情的秤:“熊胆检测为中等品相——表皮无金缕纹,重量不足十五两,按规则定价八两银。熊掌无官府检疫印记,按普通完整品定价四两银。”
林晚往前迈了一步,从走商手里接过熊胆,指尖指着胆壁上的细纹,声音稳而有力:“走商大哥,您再仔细看——这熊胆表皮有‘金缕纹’,只是细得要凑近了才见,您摸这纹路,细得像金线缠在上面;而且它足有十七两重,昨夜沈大哥取胆时特意称过,您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能用秤称。”
她又拿起一只熊掌,翻开掌垫,露出雪白的毛:“再看这熊掌,掌垫没裂、毛没掉,连指缝里的泥都用温水洗干净了,没有半点腥臭味。去年邻村卖过两只这样的熊掌,走商给的价是每只十一两银,您这四两银,连一半都不到。”
沈砚辞也补充道:“这两张虎皮,您看耳尖、尾尖都没破损,连虎背上的‘王’字纹路都完整,去年我在县城见过一张破损的虎皮,还卖了二十五两银,我这两张完整的,怎么也不该比那低。”
走商沉默了,从怀里掏出个泛黄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大启朝珍稀兽材定价簿”,他翻到“熊胆”那页,指尖在“上等:十五两至二十五两”那行停了停,又用指甲刮了刮熊胆表皮的纹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重新检测:熊胆(上等品相),二十两银;熊掌(顶级完整),每只十一两银,共四十四两银;虎獠牙(上等),每颗一两银,共十两银。珍稀兽材合计七十四两银。”
苏生刚要咧嘴笑,就听见走商报皮毛价:“虎皮完整度百分之九十九,每张二十五两银;熊皮完整度百分之百,二十两银。皮毛合计七十两银。”
“这还像话!”张叔搓着手,眼里亮闪闪的,“我年轻时听人说,完整的虎皮能换一头耕牛,二十五两银可比耕牛值钱多了!”
可走商接下来报的兽肉价,又让众人皱了眉:“虎肉三十文一斤,熊肉二十五文一斤。两只虎共三百二十斤,虎肉计九百六十文;一只熊二百三十斤,熊肉计五百七十五文。兽肉合计一千五百三十五文,即一两五钱三分五厘银。”
“停!”林晚再次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走商大哥,您这兽肉定价也低了。普通猪肉在县城卖二十文一斤,虎肉是猛兽肉,比猪肉金贵三倍都不止,去年邻村卖虎肉,是六十文一斤;熊肉也该是五十文一斤,您这三十文、二十五文,实在不合理。”
她转头看向李伯,李伯立刻点头:“没错!我去年冬天卖过半只野猪,都卖了四十文一斤,老虎和熊比野猪金贵多了,怎么也得按六十文、五十文算!”
走商又翻了翻定价簿,指尖在“兽肉”那页顿了顿,过了片刻才调整:“虎肉六十文一斤,三百二十斤计一千九百二十文;熊肉五十文一斤,二百三十斤计一千一百五十文。兽肉合计三千零七十文,即三两零七分银。”
这下所有人都没意见了——林晚在心里快速算了算:粮食七钱二分银+珍稀兽材七十四两银+皮毛七十两银+兽肉三两零七分银,总共一百七十七两七钱九分银,再加上粮食的七百二十文铜钱,这对只有八口人的落霞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张婆婆的手都有点抖,拉着王大娘的手说:“这下好了,阿秀以后能去县城请大夫看身子,咱们村也能盖个新的晒谷场了!”
走商从车上搬下一个铁箱,打开时,银锭的光晃得人眼睛疼——里面有十五块十两的大银锭,两块五两的,还有二两七钱九分的碎银和七百二十文铜钱。他把银锭和铜钱分好,递到林晚面前,动作依旧僵硬:“合计一百七十七两七钱九分银,七百二十文铜钱。请清点数量与成色,确认无误后签字确认。”
林晚没接,递给张叔和张婆婆:“张叔懂银子成色,能辨真假;张婆婆眼神好,能数清碎银。您俩一起点,咱们都放心。”
张叔拿起一块十两的银锭,咬了咬,又掂了掂重量,笑着点头:“是足色的纹银!咬着有牙印,掂着也够重,没掺假!”张婆婆则用手指蘸着口水,一点点数碎银,过了片刻也笑道:“没错!一百七十七两七钱九分银,一文不少,连铜钱都串得整整齐齐!”
村民们都围了过来,看着铁箱里的银子,脸上的笑都藏不住。王大娘抱着阿秀,眼泪差点掉下来,声音带着哽咽:“这下再也不用愁阿秀的药钱了,能给她买最好的药材了……”
等众人情绪稍定,林晚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咱们得商量下分钱的事。昨夜兽袭,大家都出了力,但功劳有大小,得按实际情况分才公道。”她看向沈砚辞,眼神带着敬重:“沈大哥是主力,箭射猛虎、刀劈熊腹,好几次把野兽挡在篱笆外,要是没有他,咱们守不住村子,这银钱他该拿三分之一;王大娘和张婆婆虽没上前线,可煮干粮、烧热水、备布条,后勤没断过,也该多顾着点,各分十两银;剩下的咱们几个参与抵抗的,平分余下的银钱,铜钱则八人平分,大家看这样可行?”
这话刚落,苏生第一个点头:“我同意!沈大哥最辛苦,拿三分之一应该的!我昨晚就帮着搬木头,跟沈大哥比差远了!”张叔和李伯也跟着应和:“林晚丫头说得公道,就按这个分!”
张婆婆笑着摆手:“老婆子年纪大了,没帮上啥大忙,十两银太多了……”
“不多,张婆婆。”林晚打断她,语气诚恳,“您煮的红薯粥暖了大家的身子,不然咱们哪有力气守到天亮?这十两银您得拿着,买些补身子的东西。”
王大娘也红着眼圈:“谢谢大家想着我和阿秀,这十两银我收下,以后有啥后勤活,我还干!”
接下来便算具体数额:总银数一百七十七两七钱九分,先扣去王大娘和张婆婆的二十两,剩下一百五十七两七钱九分。沈砚辞拿三分之一,算下来是五十三两九钱三分;余下一百二十四两八钱六分,分给林晚、张叔、李伯、苏生、柳溪五人,每人二十四两九钱七分。铜钱七百二十文,八人平分,每人九十文。
林晚拿出六个小木盒,仔细把银锭、碎银分好:先给王大娘和张婆婆各装十两银、九十文铜钱;再给沈砚辞装五十三两九钱三分银、九十文铜钱;最后给张叔、李伯、苏生、柳溪和自己,各装二十四两九钱七分银、九十文铜钱。
沈砚辞接过木盒,却从里面拿出五两银,递给王大娘:“阿秀身子弱,这五两银你拿着,给孩子买些好药材。”王大娘连忙推辞,沈砚辞却执意要塞给她:“拿着吧,都是一个村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林晚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她想起之前的疑问,又看向走商,语气温和却清晰:“走商大哥,除了珍稀兽材、皮毛和粮食,您这春天还收别的农产品吗?我们想趁农闲做点东西,多攒点钱补贴家用。”
走商的眼神还是直勾勾的,声音依旧平淡得没一丝起伏,像在念设定好的台词:“春季收购优先级调整,以篦器为主。收购品类包括竹篦、木篦,要求齿距均匀、无毛刺、手感光滑。普通篦器十文一把,带简单花纹篦器十五文一把,精品雕花篦器二十文一把。若批量供应,可提高五文一把。”
“篦器!”张叔眼睛一亮,拍了下大腿,“后山有的是竹子,咱们砍来削成篦子,不难!我还会刻点兰草花纹,到时候做带花纹的,能卖十五文一把,要是做得精细点,还能卖二十文!”
李伯也跟着应和:“我家有把祖传的小刻刀,明天就能找出来,教大家刻花纹!咱们多做些,下次走商来,就能多换点钱!”
走商见交易完成,没再多说一句,动作僵硬地爬上骡车,挥了挥鞭子,骡车慢悠悠地往远处走,车辕上的铜铃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晨雾里。
沈砚辞看着林晚,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声音低沉却清晰:“等下我去后山砍竹子,先做几个带花纹的篦子样品,下次走商来先试试水。咱们还得留十两银,把村口的篱笆再加固一层,再盖个药棚,方便柳溪存草药,也能给阿秀熬药。”
林晚点点头,晨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沈砚辞伸手帮她拢到耳后,动作自然又轻柔:“走吧,去后山选竹子,得选最直、最韧的,做出来的篦子才结实耐用,能卖好价。”
“好。”林晚跟着他往后山走,阳光已经穿透了晨雾,洒在地上,留下长长的影子。昨夜的兽袭像一场惊险的梦,可醒来后,这满箱的银钱、村民们的笑脸,还有即将开始的篦器活计,都给了所有人盼头。
苏生扛着斧头跟在后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轻快;张叔和李伯在商量着怎么选竹子,要挑三年生的,不嫩不老;柳溪帮着王大娘哄阿秀,逗得孩子咯咯笑;张婆婆坐在石头上,手里攥着自己那份银钱,看着眼前的热闹,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后山的竹子在阳光下泛着青,林晚看着沈砚辞弯腰选竹的背影,心里满是踏实——昨夜的战斗是险关,可闯过去之后,日子反而多了奔头,就像这晨雾后的阳光,总能把阴影都驱散,照亮往后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