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纹
刺鼻消毒水的气味冲入鼻腔。
苏晚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梦境管理局医疗区熟悉的天花板。
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退去，精神被过度拉扯后的钝痛却无法缓解，苏晚回忆着意识沉浮间的碎片。
大红嫁衣的女人在灰暗的天台边缘踱步，扭曲的歌谣断断续续。
付华的低语：“BUG太多了…系统需要清理…”与另一个冰冷宏大的声音重叠：“人类的感情…果然是最大的病毒。”
“容器…土壤…”
楚瑶决绝的身影，她拿着的钥匙闪烁着微光，最后是楚瑶消散前的话语：“活下去…”
紧接着，那股几乎将她灵魂撕裂的恶意洪流，再次向她袭来！
“呃啊！”苏晚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弹起，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苏晚转过头，对上了庄晏那双眼睛。
他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姿挺拔，但眉宇间似乎也有一丝疲惫。
“感觉如何？”庄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苏晚喘息着，心脏还在狂跳，她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将那些混乱恐怖的画面驱散。
“…还好。”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其他人呢？”
“都回来了。”庄晏言简意赅，“程敏心脏问题在现实躯体同步缓解，但精神冲击需要休养。林小雨的烙印暂时稳定。于晓琳惊吓过度，在接受心理疏导。李军虎胳膊和肋骨骨折，正在手术，无生命危险。车春成消耗过度，在休息。”
苏晚在听到李军虎的情况后，有一瞬间的诧异，“梦境清洁师在任务中的受伤也会映射到现实世界吗？”
“通常不会，但李军虎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看向苏晚，“他是在付华的执念核心被净化，空间规则开始崩解后，为了阻挡坠落的建筑物保护林小雨和程敏而受的伤。那一刻，空间处于现实与梦魇夹缝的混沌状态，物理伤害突破了规则屏障，直接作用在了他的现实身体上。”
苏晚顿了一下，补充道：“付华最后消散时，我们看到的那个画面…是他想要的结局吗？”
庄晏愣了一下，回想起那顿阳光下的团圆饭。
点点头，眼神复杂：“嗯。一个普通人能抓住的最普通的救赎。可惜…”他没再说下去。
短暂的沉默后，苏晚突然紧紧盯着庄晏：“庄晏，我入梦时看到的景象，和其他人不一样。那个穿嫁衣的女人，那不是个体差异能解释的！它像是一种提示，或者警告。还有那个男人说的容器…”
她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困惑，“容器是什么意思？！那个男人是谁？！付华消散时出现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庄晏的左眼几乎在苏晚话音落下的瞬间就亮了起来，他在扫描。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响亮。
苏晚的手还停在半空，掌心火辣辣的。
她胸膛剧烈起伏：“别扫描我！我不是你梦魇里那些可以随意解析的傀儡！也不是什么狗屁容器！现在是在现实世界！庄晏，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权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什么狗屁计划，别指望我会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你们摆布！你不告诉我，我就离开这里！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查！”
庄晏的脸微微偏向一侧，脸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他缓缓转回头，眼中掠过一丝愕然，随即被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取代。
他看着苏晚的眼睛，沉默了几秒。
那几秒仿佛被无限拉长。
“你…很特别，苏晚。”庄晏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是语气不再是冷冰冰的了，“你的冷静、你的直觉、你的抗争意志…在梦境清洁师中都是罕见的，我认可你的能力。”
突然他话锋一转：“但现在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它只会让你成为更醒目的靶子，引来你无法承受的注视和危险。你的力量，还不足以支撑你触及背后的真相。”
苏晚紧紧抿着唇，没有打断，眼神依旧固执。
“跟我做个约定。”庄晏直视着她的眼睛，“之后和我完成B级清洁任务。如果你能活下来，并且证明你拥有面对那种层次威胁的能力和心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清晰地说道：“…我会认可你拥有知晓真相的资格。到时，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关于容器，关于那个男人，关于这一切。”
B级任务…苏晚的心沉了一下。
E级的创智大厦就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B级…那是肯定是质的飞跃。
这是一个用生命去赌的承诺。
但看着庄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苏晚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撬开他嘴的方法。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斩钉截铁：“好！记住你说的话，庄晏。B级任务，我去！”
庄晏没再多说，起身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上。
庄晏站在门外的走廊里，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脸上微热的掌痕，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他习惯于计算、分析、掌控，而苏晚…像一颗无法完全预测行动轨迹的流星。
突然一种细微的、如同针扎般的刺痛感从左胸口处传来。
他解开衬衫领口，低头看去。
在他左胸心脏位置，一道细微的灰白色石纹，正悄然浮现。
它非常淡，仿佛只是皮肤下的血管阴影。
“力量消耗过度了？”庄晏皱眉，这是他第一时间的猜测。
在这次任务中的消耗确实巨大，但以往更严峻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从未出现过这种异样。
然而，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是刚才…苏晚的话？
她那句活生生的人，她的质问和反抗…
还有她锁骨下那个吞噬恶意的蝴蝶烙印…似乎都在偏离他预设的轨迹。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在他如同深潭般的心绪中荡开。
他第一次，对这个被他视为关键变量和特殊容器的女孩，产生了一丝好奇。
她能做到哪一步？
她的抗争，真的能改变那个循环吗？
庄晏的手指在那道石纹上停留片刻，最终面无表情地扣好衣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