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田一铭
传说山中有精怪,身形似鹿,无角,生狐尾,四蹄如马,可日行千里。
这次进山,便是为了找到那精怪。
一入山林便是二十六天,那日被独狼追杀,要不是自己反应快,只怕早就去地下见了八方阎罗。
面上一凉,再反应过来时,沈泽已经泪流满面。
干爹三年前病逝,他又一次变成了一个人。
不过好在当初干爹立了字据,往后他沈泽便再也不用与那些人扯上关系。
泪水落在嫩滑的蛋羹上坠开一片小小的涟漪,猪油的荤香夹杂着葱花的香味扑鼻而来,沈泽只慢吞吞舀上一勺,小心翼翼送进了嘴里。
自己小时阿娘也总爱蒸些蛋羹给他和兄长分食,至少那时的他们,还是真正的亲兄弟。
蛋羹同预想中一般滑爽鲜嫩,沈泽只静静坐着,伴随着回忆将眼前的饭菜一点一点吃干净。
这次死里逃生,他也该好好活一场了。
林箬进屋的时候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少年面色苍白,一双眼睛隐隐泛红,面上是还未干透的泪痕,莫名有些可怜。
让她想起了自己从前捡到过的一只流浪小狗。
“你,没事吧?”林箬一怔,有些无措。
这人是怎么了?
被自家阿娘做的饭好吃哭了?
不至于吧?
“没,没事。”被人撞见自己流泪,沈泽脸颊微微发烫,只胡乱擦了擦。
“麻烦你了,伯母做的饭菜很好吃。”
碗碟空空荡荡,没有留下一粒粮食,这让林箬很满意,这个世界的粮食产量并不高,不浪费的人总会格外让她更有好感。
“我阿娘的厨艺一绝,你也是运气好遇见了我,这才有大饱口福的机会。”将东西收好,林箬又顺手替他擦了把脸上干掉的泪痕,这才丢下一句话出了屋子。
徒留少年愣愣的瞧着门口。
脸上还有帕子擦拭过的余温,屋里有放置洗手洗脸的水盆,只是他如今行动不便,没法够到,可她刚刚的动作是那样轻快,那样的毫不在意……
前几日沈泽只能卧床休息,一直到第四天,才能勉强下地转转,从前跟着干爹在山林中打猎时也总会负伤,可像这次这般,还是头一回。
“小泽,今日好些了吗?”林母在院子里缝衣裳,见沈泽一点一点往外挪着步子,只慈爱的笑着同他说话。
“已经好了许多了。”少年腼腆地笑着,对于长辈的关爱起初只觉得受宠若惊,习惯下来后更多了几分对林箬的羡慕。
羡慕林箬能有这样好的爹娘。
“今日你多走动走动,晚些婶子给你炖鱼吃,等箬箬摘了菜回来,再给你炒盘新鲜的菜瓜。”
林母乐呵呵指了指盆里的鲤鱼,完全将沈泽当成了自家晚辈。
“好,婶子做的饭最好吃了。”
沈泽并不是说的恭维话,只在林家住了这几天,他整个人就已经胖了一圈。
在山里瘦下去的肉这会儿结结实实又长在了身上。
七月的天火辣辣晒得人头晕,林家只有两亩地,不仅地少,更是稀稀拉拉分散开不在一块儿,自从林父林母两人回村后,只在离家进的地里种了些瓜果蔬菜供自家人吃,余下两块大些的地则是租给了村里其他人家,每年收一成的稻谷抵租钱。
如今地里的菜瓜和茄子个个长得水灵,一点没有被热辣辣的天气影响。
林箬刚到自家菜地,就撞见了个不大喜欢的人。
“田一铭,你不在家躲日头,跑我家菜地来做什么?”
少年穿得还是白鹿书院的袍子,如今日头正盛,一张脸被晒得有些红,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我听说你家里人的意思了。”田一铭有些欲言又止,他生的不像田力平那般黑,因为几乎没怎么下过地,他的皮肤很白,甚至比林箬还要白一些,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这会儿带了些水汽,湿漉漉望着她。
“哦,那正好,你让你阿爹赶紧把我家的玉佩还来,免得往后耽误了你。”
林箬没准备多和他多说,只低头专心摘着丝瓜茄子。
“我没那么想。”田一铭咬咬牙,看着眼前压根不搭理自己的少女心里多了几分恼意。
他做什么要特意跑来寻她?
“你想不想的不重要,我家那块玉佩二十两银子,你让你爹赶紧还回来,我们家已经去找过族老和里正了,要是再这么赖着,我们家也不是好惹的。”
林箬撇撇嘴,对于眼前这个“未婚夫”只觉得厌烦,记忆里原主年幼时也喜欢跟在他身后,可田一铭觉得她蠢,在外只叫她傻子。
自从三年前田一铭进了白鹿书院后更是一年难得回村几次,要说他不愿意两家退婚,那肯定是不想失去自家这个血包。
她是绝不会脑子有病以为这人是对自己爱得深沉。
“我们的亲事自小就定下,怎么能因为你一时冲动就退婚。”
田一铭瞧着眼前的少女,压低了声音。
他如今不嫌弃她从前痴傻,她竟然还不愿意吗?
“我病着的时候你们家怎么不提亲事?如今我好了,你倒是巴巴地凑过来,我不信你没揣什么坏心眼。”
实在受不了他在这儿待着,林箬将摘好的菜瓜都装进篮子,这才站直了身子看着他。
“你进白鹿书院是靠了我阿爹帮你疏通关系,要是你不想我把事情闹大,劝你早点回去让你爹把东西还回来,玉佩还回来了,我们两家的事情一笔勾销,要是再这么赖着,我就得去一趟白鹿书院了,我相信书院的山长该是明事理的。”
田一铭被她的话震住,只站在原地不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你是读书人,名声最重要,我只是一个病刚好的傻子,要是说出些什么,做出些什么,我可保证不了。”
林箬看着眼前白白净净的少年,一字一句说完便不再搭理,径直撞开他离开了这儿。
被突然撞的一个趔趄,田一铭这才回过了神,他简直不敢相信,刚刚说出那样一番话的会是林箬,那个打小只会嘿嘿傻乐的小傻子。
一双手紧握成拳,偏偏他还不敢追上去争论个高低。
他有些想不通,自己听见爹娘说准备给他退了这门亲时,怎么会这般着急忙慌的过来寻她。
偏偏还被她挖苦威胁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