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棠宁剧烈地咳嗽着，喉间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她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在昏暗的林地间深一脚浅一脚地奔逃。
绝不能......绝不能让他们追上。
然而这具身体的体力实在过于孱弱，怕是连幼童都不如。不要说长途奔逃，在方才的慌乱中，她连一只绣花鞋什么时候丢失的都没有察觉。
一边赤足，一边逃亡，细嫩的脚底不知什么时候被林中的尖石划破了，渗出丝丝血痕。又痒又疼的触感传来，棠宁在心底狠狠咒骂了一句。
真该死。
另一边。
与棠宁的惊心动魄截然不同，谢世渊与陆予安在林中信步而行，悠闲得如同自家后花园散步。
陆予安甚至颇有闲情地捉了只白色小蝴蝶，在指间随意把玩着。
“你为什么非要揪着那个棠家的小娘子不放啊？你是不是那天看人家长得好看，还会跳剑器舞就喜欢上人家了。”
谢世渊不动声色地顺过他手里刚抓的小蝴蝶，指尖一松，然后放飞了出去。
蝴蝶颤颤巍巍地飞入林间。
“虽然她跳的剑器舞确实很有风韵，但你不觉得她前后简直判若两人。就像是被夺舍了一样。你别告诉我你信了她那一套鬼说辞。”
“……不信怎么办，你敢去挑战长公主的威望吗？”
“这倒是不敢。当今圣上不愿多操持政务，但我也不愿见到权柄尽付于她手。长公主手段凌厉狠辣，自然是无可挑剔，用以重塑朝堂、肃清乱局无人能及。但如今已是海内升平，黎民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而非她手中暴力的利刃。”
“因此镇南王才是当今最好的选择。有雄韬伟略，亦有仁爱之心。届时你我一道，尽心辅佐镇南王，来保证大楚再延续百年的荣光。”
陆予安比了个停的手势，打断了谢世渊滔滔不绝的分析。
“停，停。你先等等，你是不是忘了当今皇后是你亲姐姐。你这么搞，谢家人能同意吗？”
听到这里，谢世渊眼眸暗了暗，声音也跟着低了几分。
“姐姐她......其实并不想要这个皇后之位......”
话音未落，拐角处蓦地撞出来一个身影，如同受惊的小鹿，跌跌撞撞地向他们扑来。
二人定睛一看。
棠沅？！
棠沅仍穿着醉颜楼里那身素净的衣裳，只是不知何时，衣襟上溅开了一大片暗红血迹，刺目惊心。她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牵动伤口似的，身子微微倾斜，走得异常艰难。
不会是腿受伤了吧？
谢世渊目光下意识下移，随即猛地一怔。
等等。
她为什么赤着足？！
鞋呢？？？
她的鞋跑到哪里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谢世渊脸颊瞬间爆红，几乎要当场失声。
不行她的足怎么能被别人看到被别人看到了她的名声怎么办更何况谁看到谁就要负责怎么办怎么办对了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看到了这样自己还能保守一下秘密哈哈哈自己真是个天才。
第三个人？
谢世渊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好兄弟陆予安。
很显然陆副将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有些迷茫，似乎在消化谢世渊说的最后一句话，又或者在思考棠沅怎么跑这里来了，看上去还这么狼狈？
电光火石间，谢世渊不及细想，趁其不备，直接铆足了劲，对着陆予安的面门，狠狠给了一拳，干脆利落地把他打晕了过去。
陆予安应声倒地。
对不起了，好兄弟。
谢世渊在心中默念。
为了保全我们三个人的清誉，麻烦你牺牲一下吧。
没办法，大楚的风气就是这样，对女子既松懈又严苛。
松懈在女子可以抛头露面，从事自己的生意什么的，如果有才能特别出众的还可以破例选拔为女官。比如楚明蕴当年以雷霆手段掌握大权，人们也只是背地里抱怨她的手段太过于严苛，却从未因其女子身份鄙夷着什么。
严苛就严苛在名节清誉，不可玷污。尽管女子可以随意出门，但是在外不能与男人太过亲密，更不能勾三搭四，私密部位也不能被外人所窥视，不然就会有损名节。
谢世渊这样清正的家世，别说什么通房暖床婢了，连去青楼办点公事，都只敢看准没人的时候偷偷溜上去，差点没被陆予安笑死。
若是被父母知道他看到了别的女孩子的双足，一定会削他一顿，然后押着他上门负责的。
那场景，想想都觉得可怕。
他刚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打算丢给棠沅，先让她收拾齐整，然后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答应保守秘密，保全两个人的名声。
嘻嘻，真是个万全之策。
可惜棠宁听不到他的万全之策了。只见棠宁两眼一黑，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倒地之前，棠宁还在心底怒骂这个不中用的身体。
要是自己再强大一点，哪还会有今日如此狼狈的局面。
为了避免今日的事情泄露，她一定会出手杀了谢世渊和他身边的那个男人。
但谢世渊突然出手把那个人打晕了，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算了，等着清醒了再去谋求后路吧。
谢世渊看着干脆直接晕过去的棠沅，只感觉整个人都麻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就在这时，第二波蒙面人突然合围，截断了所有退路。
为首的一个厉喝一声：“就是这个小娘皮打伤咱们这么多兄弟，把她带回去交差！”
说罢，几名手下得令，如饿虎扑食般冲着昏迷的棠宁抓去。
然而，他们的手尚未触及棠宁的衣角，只见一道身影挡在了前方。
正是谢世渊。
谢世渊缓缓抬起眼，方才面对棠宁赤足时的慌乱与无措已荡然无存，眼底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正好心里烦闷，”他轻声说着，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浅淡的、看似人畜无害的弧度。
“那就拿你们，活动一下筋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