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司命
程白秋摇了摇头，望向庭院中喧闹的虚假宾客，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多谢姑娘好意。只是万妹妹即将在此出嫁，我想亲眼看看，一场堂堂正正、受人祝福的婚礼是什么模样。”
“就看一眼，我便……再无遗憾了。”
云昭渺沉默了，她理解程白秋的执念。
被剥夺了婚礼，被玷污了名节，程白秋想见证另一场或许美满的婚姻，弥补自身最后的遗憾。
“好。”她点头答应，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方锁灵锦。
“程姑娘，你若信我，可暂时栖身于此锦之中。待万小姐婚礼完成，我便放你离开。”
程白秋感激地看了云昭渺一眼，化作一缕轻烟，融入锁灵锦中。
周围的景象再次剧烈波动起来，如同褪色的水墨画，迅速模糊、消散。
云昭渺脚下一实，回到了阴冷潮湿的井底墓穴。
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土腥味。
若是之前，身处这般绝对的死寂与黑暗中，她定然会毛骨悚然。
可此刻，她握着手中那方收纳了程白秋魂魄的锁灵锦，心中异常平静。
她所畏惧的鬼魅，不过是另一个时空里，无法安息的可怜人。
云昭渺叹了口气，侧目看向身旁宫厌沉。
他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双目紧闭，眉宇深锁，薄唇紧抿。
他还在幻境中？
不对啊，以他的修为怎么会被幻境困住呢？
一个念头如野草般在云昭渺脑中疯狂滋长。
宫厌沉不知何时才会苏醒，她不如趁机……
说干就干！
云昭渺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指，从他温热宽大的掌心中一点点抽离。
宫厌沉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想要挽留，但终究因为意识沉沦而无力收紧。
云昭渺屏住呼吸，一步步向后退去，生怕宫厌沉下一刻就会睁开那双令人心悸的眼眸。
一步，两步，三步……她退出了十几米远，隐约能看到来时的井口下方。
只要再往前走，找个角落藏起来，或者想办法破开井口的封印，她就能逃离魔头了。
可走着走着，云昭渺的腿像是灌了铅，越来越沉重。
她忍不住回头，望向黑暗中那道孤寂的身影。
如果她就这么走了，把他一个人丢在不知潜藏着什么危险的古老墓穴里……
万一他运气不好，遇到了连他都应付不来的东西呢？
虽然他实力强横，但万一呢？
况且，他可是为了救自己才跳进井里的。
云昭渺站在原地，内心天人交战。
“唉……”她颓然地叹了口气，低声骂了自己一句，“云昭渺，你真是……活该你倒霉！”
她认命般地沿着原路折返了回去，在宫厌沉身边坐了下来。
“算了，”云昭渺小声嘀咕，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那听不见的人，“就当是还你之前的人情。本姑娘才不欠你的。”
时间缓慢流逝。
云昭渺等得眼皮都开始打架了，宫厌沉却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不仅没有苏醒的迹象，反而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呼吸愈发沉重和急促，胸膛微微起伏。
云昭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她站起身，凑近宫厌沉，轻声呼唤：“阿沉？宫厌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没有任何回应。
她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喂？你到底怎么了？快醒醒！”
宫厌沉还是没有反应。
云昭渺心里直发毛，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连忙通过神识联系锁灵锦中的程白秋：“程姑娘，他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没醒？你的幻境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程白秋也很是奇怪：“姑娘，我也不知。这位公子他修为深不可测，我的幻术并未对他生效。他此刻陷入的，恐怕是他自身的心魔。”
自身的心魔？
还未等云昭渺细想，宫厌沉便猛然睁开双眼，一股恐怖、暴戾的气息，轰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呃……”
他发出一声压抑而痛苦的闷哼。
云昭渺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这家伙不会又走火入魔了吧？
宫厌沉缓缓抬起头。
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眸，此刻猩红一片。
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杀意、刻骨的仇恨，还有……疯狂的痛苦。
他英俊的面容变得扭曲，额角青筋暴起，整个人仿佛从地狱爬出的修罗，再不见平日半分冷漠从容。
他的目光落在了云昭渺身上。
“你……”云昭渺刚吐出一个字，眼前一花，一股巨力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窒息感袭来，云昭渺双脚离地，被宫厌沉单手掐住脖子，抵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她拼命挣扎，双手用力去掰扯那只死死掐着她的大手，却是蜉蝣撼树。
“宫……宫厌沉！你醒醒！是我……云昭渺！”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眼前开始发黑。
宫厌沉根本听不见。
他猩红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理智，只有一片混沌的血色。
他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向某个人。
掐住她脖颈的手，力道还在不断加重。
“放……开……”云昭渺意识逐渐模糊，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弱。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时，宫厌沉的嘴唇动了动。
一道冰冷彻骨，蕴含着无尽痛楚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那是一个名字。
一个仿佛带着血海深仇，又纠缠着无尽过往的名字。
“司……命……”
…………
“我是死了吗……”
云昭渺费力地掀开承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浅青色纱帐顶，身下是柔软的被褥。
脖颈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伴随着清凉的药膏味。
“没有。”
宫厌沉坐在床沿，低垂着眼睫，眸子被长睫遮掩，看不清情绪。
他手中拿着一个白玉小瓶，修长的手指正沾着些透明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云昭渺脖颈间那片骇人的青紫淤痕上。
云昭渺一看到宫厌沉就浑身颤栗，一骨碌坐起来，缩到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