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令人作呕的伪君子
那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襦裙，裙摆绣着金色的凤凰图案，正是丞相府的嫡女虞书禾。
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连渗出血丝都浑然不觉。
她听到了虞娆的话，听到了封行止的承诺，也听到了他们之间那暧昧不清的语气。
她甚至能想象到，若是今日她没有来这里，虞娆回去之后，会如何在府中宣扬她与封行止的“偶遇”，会如何让所有人都以为，封行止对她动了心。
虞书禾忽然低低笑出了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恨意，显得格外刺耳。
封行止猛地回头，当看到阴影里的虞书禾时，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带着几分不悦：“你站在后面做什么？”
虞书禾缓缓走出阴影。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红裙上，金凤凰的绣纹在光里晃得人眼晕，却驱不散她眼底的寒意。
她先看向封行止，那双眼曾是她十年青春里最亮的光，如今只剩虚伪的冷硬；再转向虞娆，那身水绿罗裙衬得人愈发柔弱，可垂在身侧绞着帕子的手，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自然是怕扰了殿下和三妹妹的好兴致。”虞书禾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得像敲在玉磬上，“毕竟，像这样精心安排的‘偶遇’，可不是天天都能撞上的。”
“你胡说什么！”封行止怒喝出声，眼底翻涌着怒意，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平白污蔑三姑娘清白，这就是丞相府嫡女的教养？本王看你真是越来越放肆！”
腕骨传来的疼痛刺得虞书禾心头一颤，可更疼的是那熟悉的怒意。
她好恨！恨虞娆披着“无辜”的外衣，觊觎自己的未婚夫，却在人前扮演柔弱可怜的庶妹；可她更恨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从垂髫到及笄爱了整整十年，最后却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伪君子！
前世的画面在眼前炸开。她与他同是京中贵胄，自幼一同在国子监读书。他会在她被先生罚抄《论语》时，偷偷从袖袋里摸出糖糕塞给她；会在她骑马摔落时，第一时间冲过来扶她，不顾自己被马蹄蹭破的衣袖；会在桃花树下折一枝粉桃递到她面前，说“书禾，等你及笄，我便求父皇赐婚，让你做我的王妃”。她信了，信得毫无保留。
父亲提出定亲时，她连夜绣了个同心荷包，把自己攒了三年的东珠磨成粉掺进绣线里，指尖被针扎得全是小洞也笑着继续。她甚至偷偷描摹过嫁衣的样子，想着嫁给他之后，要在王府后院种满他喜欢的墨菊，要给他生一对儿女，女儿像她一样穿红裙，梳双丫髻；儿子像他一样骑骏马，挽长弓，一家人在月下赏菊，多好。
可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封行止接近她，从来不是因为那点少年情谊，而是因为她长公主之女的身份！因为太后外祖家的兵权！他需要一个有分量的助手，而她，恰好是那个最蠢、最容易拿捏的嫡女。
直到他成功坐上太子之位的那天，她才明白，十年深情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她心心念念的爱人，是踩着她上位的刽子手，是把她的真心碾碎了喂狗的伪君子！
想到这里，虞书禾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掌心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她回来了，回到了一切还没失控的时候，回到了她还没被爱情蒙蔽双眼的时候。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封行止，虞娆，你们欠我的，欠虞家的，我要你们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她用力挣开封行止的手，腕上留下几道红痕，却挺直了脊背，像一株在寒风里不肯弯折的红梅：“既然殿下如此维护三妹妹，那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该成人之美。”她迎上封行止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岐王殿下，我们退婚吧。”
封行止愣在原地，像是第一次认识她。眼前的虞书禾，没有像往常一样红着眼眶质问他，没有拉着他的衣袖撒娇求和，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
这还是那个为了见他一面，能在岐王府外等两个时辰的虞书禾吗？还是那个为了他一句“喜欢温顺的女子”，便收敛了所有性子的虞书禾吗？难道这只是她的欲擒故纵？
“本王知道你现在生气。”封行止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甚至伸手想去拂她鬓边的碎发，“只是你的确误会本王了，方才在怡香坊，是三姑娘崴了脚，本王好心送她回来，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他以为，只要他装出温和的样子解释几句，虞书禾还会像以前一样，红着脸扑进他怀里说“我就知道殿下心里有我”。
可他没料到，虞书禾只是轻轻偏头避开他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是吗？”
那笑声里没有暖意，只有一片寒凉，看得虞娆心头发颤。
她狠狠咬了咬牙，指甲掐进帕子里，转瞬又换上那副小白花般无辜的表情，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嫡姐，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莫要因为妹妹，伤了和殿下的情分才是……如果姐姐真的讨厌我，那我……”
“那你就去死？”虞书禾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语气里的冷意像冰锥，“省得在这里碍眼，扰了我和殿下‘退婚’的正事。”
虞娆被她的话一哽，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
她顾忌着封行止在一旁，不好发作，只能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逼出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看上去我见犹怜。
“殿下……”她绞着手里的素色帕子，声音哽咽得像被欺负狠了，“我自知姐姐一向不喜欢我，可我从没想过要抢姐姐的东西……却没料到，姐姐竟然盼着我去死！”
看着虞娆这副模样，封行止只觉得心疼不已，转头便怒气冲冲地瞪着虞书禾，眼底的怒意几乎要溢出来：“毒妇！你怎能说出如此歹毒的话！”
“既然岐王殿下觉得臣女歹毒，不如早日退婚。”虞书禾冷哼一声，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免得日后被臣女这个‘毒妇’蛰到，污了殿下的眼。”
封行止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看着虞书禾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从指缝间溜走。可他来不及细想，就被虞娆一声短促的惊呼声打断了。
虞娆见封行止盯着虞书禾出神，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嫉妒。
她故意装出要上前拉虞书禾衣袖的样子，想让封行止看到自己的“柔弱”，却没料到虞书禾早有防备，轻轻往旁边一侧身。她收不住力，踉跄着扑到了地上，裙摆沾了泥污，发髻也散了几缕，狼狈不堪。
“阿娆妹妹，你没事吧？”封行止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语气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虞娆靠在他怀里，啜泣了两声，抬头时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被委屈覆盖。她幽幽地看着虞书禾，声音轻得像羽毛：“不怪大姐姐的，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没站稳……姐姐若是心里有气，便骂我几句吧，别和殿下置气了。”
这拙劣的诬陷，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虞娆自导自演，可封行止像是瞎了一般，转头就对着虞书禾厉声指责：“你身为嫡女，又是陛下亲封的书禾郡主，怎的如此不大度？就算本王看中你庶妹又如何？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更何况本王还是王爷，纳个侧妃难道还要看你的脸色？”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不屑，像是在施舍什么：“你这个毒妇，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等你和本王退了婚，看还有哪个世家公子会要你！”
听到这话，虞娆靠在封行止怀里，偷偷抬眼看向虞书禾，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眼里的嘲讽像针一样刺人。
可她的笑还没褪去，一道清朗如玉石相击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滚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岐王殿下这话，怕是说早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长廊尽头，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坐在轮椅上，由月影推着缓缓走来。
他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几分温润，目光落在虞书禾身上时，却多了几分郑重。
“以后见了虞大姑娘，”男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岐王殿下还得称一句——皇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