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摘自汤显祖《牡丹亭》
深夜,百年状元府。
夜色如墨,将水上戏台渲染成暗夜里的仙境,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吴侬软语声音,像是一颗颗细小的鹅卵石,砸在听曲人的心上。
隔着一汪水的观礼台只有一张新中式的官帽太师椅,靠背上雕刻着日月纹和福禄模样,彰显着今日来人的权势和地位超群。
不时,假山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管家穿着桑麻新中式套装引领着走在前面,月光下一道颀长的身影,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量过距离般准确。
入坐在太师椅上之后,管家双手交握在身前,毕恭毕敬道,“三爷,可以开始了吗?”
他轻轻点头。
管家示意后,连廊上出现一位粉色明代行头‘杜丽娘’扮相的少女,衣袂翩跹,步态轻盈的台布到戏台正中央,旁腰,看手,亮相。隔着薄薄的一层纱,给人无限的遐想。
她的身段、水磨调都是一绝。
当唱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观礼台的男人眉心微动,从兜里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放在手中摩挲着,黑夜里,像是发着光一般。
管家明了,今晚的昆曲唱腔颇得他的喜欢,心里渐渐松了一口气。
外界传闻,这位商家的三爷商凛,脾性阴晴不定,在商界手腕狠厉,唯有听一曲昆曲才能让他稳定心性,看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那些真假的豪门秘辛此刻更是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个遍。
台上的‘杜丽娘’扮演者名叫夜意浓,港大戏剧学院大二学生,祖籍来自内陆昆曲发源地昆城人,今天是她帮舍友Amy解围。
只因舍友听说今晚听戏的人是个狠厉且变态的角色,她唱过好几场,均没得到头彩,所以让夜意浓上阵。
当戏台上的一层纱帘缓缓升起后。
商凛眼眸掀起,‘杜丽娘’红纱罗裙缠绕古典之美,衬得素衣雪粉无媚,当真是仙人之姿。
当夜意浓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时,隔着层层水上雾气,也能依稀的看出他的身型和轮廓,鬼斧神工的脸,完美的令人窒息,矜贵不凡。
只是冰冷发寒的神情令她胆战心惊......果真豪门的人都不一般。
‘游园惊梦’的曲调在一个小时后结束了,夜意浓做了最后一个完美收官的姿势便离开。
商凛抬手,朝着戏台上的方向虚空的点了点,将手中摩挲已久的珍珠放置在龙凤盘里,低低的嗓音,像深秋的风,“给她的头彩。”
管家会意。
后台化妆间。
从隔壁园子里唱戏结束后的Amy也一同正在卸妆,她巧笑嫣然,“意浓,谢谢你今晚的帮忙,若不是你......”
若不是你,我也不可能结识港圈里的富二代。
夜意浓擦拭脸上的最后一抹白,露出一张原本昳丽美艳的脸庞,眼波流转,带着懵懂的仙气,清冷得不像一个图层的人。
港大追她的人如过江之鲫,可她依旧独善其身。
“Amy姐,要说谢谢的人是我,否则我也没机会兼职赚钱。”夜意浓说的是实话,她现在很缺钱,养父和养母因为她跟夜意浅的事起争执,而后养父被撞在桌角上,成为植物人后,就一直在港城的第一医院观察。
她微勾着唇角,不再客气,“我今晚去朋友家住,你一个人回宿舍注意安全。”
话落。
Amy转身离开,刚走到化妆室门口,就瞧见管家步履匆忙的双手递交的一个龙凤盘,上面一颗雪白晶莹剔透的珍珠落在黑色的丝绒布上,就像是夜空中只剩下的最后一颗星辰。
她的视线很快被转移,眼角的余光撇了眼还坐在镜前的夜意浓,把管家拉至门外,看着托盘里的珍珠,小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商家的那位给夜小姐的头彩,她的‘杜丽娘’唱得绝佳。”管家忍不住的竖起大拇指。
听闻。
Amy忍住内心的不适,今天的机会完全是自己给她的,要说这头彩,也应该是自己的。
“夜小姐是我的朋友,这次的工作是我介绍的,都是唱‘杜丽娘’,所以给我也一样。”
管家怔住,这歪理怎么着都无法说服人。
Amy见他不肯,只好搬出自己的后台,又给他一剂强心剂,“你放心,你不说出去没人会知道的。”
管家作罢,提着一口唉声叹气转身离开。
有后台,就是硬气。
夜晚。
秋风敛着寒意侵袭。
夜意浓走到状元府的门口,密密麻麻的豪车晃了她的眼,她点开手机叫车软件,这一片区域的路线图全部都是红色的。
路旁边。
曜石黑的迈巴赫双排车号,分别是‘港1’‘京8’,前排副驾驶坐着一位年过五十的男人,他是商凛在国外的生活管家张叔,瞧见绿化带的清冷背影,思忖片刻问道,“三爷,外面的姑娘要不要让她搭个顺风车?”
商凛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晲了眼,她身穿简单的白色短袖,搭配浅色阔腿牛仔裤,腰袢还系了一条红色底纹的丝巾,自顾自的往前走,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也没能让她回头看第一眼。
她的背影清冷又带着决绝,仿佛自己也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只是,她双手交握在腰身处,刚好遮挡住那一截莹白的小腰。
有点多此一举。
管家想,价值千万的珍珠都送了,应该是想认识一下对方?
商凛哼哧一笑。
“张叔,你看人还是不准,像这样的,不过是欲擒故纵。”
以为自己送她‘头彩’,就是对她有几分意思?现在又故意出现在自己车旁,就是做给自己看的,像这样的女生,他见过无数。
在国外的时候,对家直接直接把女人送进他房间的被窝里,对于夜意浓这种小儿科的‘欲拒还应’,连那些勾引手段的前菜都还算不上。
张叔不知道,他沉默的片刻,已经把一系列的罪名安插给夜意浓了。
商凛收敛神色,淡声道,“已经谢了当年夜老爷子的恩情,走吧。”
路边的夜意浓在离开时,特地打听今晚的听戏人,竟是港城钟鸣鼎食世家排行首位的商家三公子商凛。
眼角的余光凝视着已经远走的迈巴赫,心中燃起的一丝丝希望摇摇欲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