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君子之腹
姜棠将怀中的药盒紧紧贴着胸口。
她只身前往北溪谷,一路颠簸,未曾感到疲乏。
直到看见姜念在萧应寒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整个人如弱柳扶风,依偎在男人怀中。
她眸光微怔。
萧应寒也同样看着她,目光滑过她手中紧抱的木盒,眉心几不可察地一动。
难不成,她弄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去找麒麟草了?
为了能做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她这般努力?
萧应寒扶着姜念的手缓缓松开:“来人,送姜小姐回府。”
“太子殿下,念儿还未……”
“念儿,天色已晚,明日我再陪你去。”
姜念被丫鬟扶上了另一辆马车。
萧应寒则扼住姜棠的手腕,将她带回东宫。
“姜念与你不同,她心中只有医书,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机。”他声音冷冽,“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姜棠:“……”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倒先以小人之心,度她这君子之腹了。
“臣妾不敢打扰太子与姜念姑娘,告退。”
“站住。”
萧应寒看着她灰扑扑的脸,轻咳一声,“只要你安分守己,即使父皇醒来拨乱反正,我也会收你为侧妃,保你一世无忧。”
姜棠无语。
你想的倒挺美。
她巴不得早日离开东宫。
这男人大晚上抽什么风?
一阵疲乏袭来,她现在只想赶紧歇息,明日进宫将麒麟草交给皇后娘娘交差,再去凤鸣轩见摄政王。
她忙得很,没空,理他。
不等她细想,手腕传来一阵不容反抗的力道。
“姜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萧应寒眉头紧锁,“你以为为我做这一点事,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姜棠一手还牵着马,被他这么一带,马匹受惊后退两步,马背上那只木盒陡然掉落——
盒盖掀开,萤火虫如碎星般漫天飞舞,映亮半片夜色。
点点微光,如梦似幻。
“这是你抓的?”
萧应寒的语气中透出讶异。
姜棠也愣住了。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这闲情逸致。
一定是摄政王抓的。
他为什么没有带走?
她正思忖如何搪塞,却见萧应寒脸上浮现难得的怔忪。
他自幼体弱,连围猎都极少参与,从未踏出京城一步,不曾见过璀璨星空,也不曾见过萤火飞舞。
他抬起手指,一只萤火虫似是感受到他的召唤,扑扇着翅膀落在他的指尖。
他想起大婚那夜,不愿与姜棠同房,在书房读书。
她端茶进来,见他正读《南地虫志》,上面绘着萤火虫飞舞的景色。
她便问他可曾见过。
他说没有。
她笑着承诺,总有一天,要亲自捉来给他瞧。
他以为那不过是她随口一说,未曾想,她竟记在了心里。
萧应寒心底泛起一丝波澜。
她做这些,是在讨他欢心吗?
他俯身去拾木盒,姜棠却抢先一步,将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绝不可让他发现这是摄政王的东西。
可她不知,萧应寒眼疾手快,已瞥见盒缘烙印的一个极小萧字。
连他赐给她的木匣,她也都如此珍视……
她竟如此爱他?
萧应寒语气软了几分:“这份礼,本宫收下了。”
姜棠垂眸:“殿下喜欢就好,还请快去陪姜念吧,莫让她等久了。”
“再责怪到臣妾头上。”
口是心非。
表面赶他走,实际上是希望他陪着她吧。
萧应寒注视她片刻。
终是转身离去。
次日一早,萧应寒陪姜念去了布庄。
昨晚姜念哭诉姜家迟迟未为她备新衣料。
她自知已是外人,不敢与姜棠相比。
萧应寒听不得这话,带她去了京城最好的布庄,任她挑选。
布庄内各色的绫罗绸缎悬挂满堂。
行走其间,萧应寒脚步忽地一顿,停在一匹翠绿布料前。
眼前蓦地浮现昨夜萤火流转的光景。
那女人,似乎也很久未换新衣了。
东宫虽不缺衣料,可那帮奴才惯会看人下菜碟。
见她不得宠,定是百般克扣。
他的指尖抚过那抹翠色,想象她穿上时的模样……
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意。
“太子殿下在想什么?”
姜念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萧应寒敛去笑意:“没什么,包下这匹料子。”
姜念回头瞥了一眼那翠色布料,手心攥紧:“昨夜……姐姐是不是去找麒麟草了?”
“本宫没闲心管她的事。”
姜念眼底掠过笑意,面上却浮现出一抹忧愁:“殿下该多关心姐姐。皇后娘娘虽是为姐姐立威,但这任务于她而言太过艰难,姐姐这段日子,定是吃了不少苦。”
萧应寒握住她的手:“你们不一样。姜棠是生长在乡间的杂草,吃苦吃习惯了,而念儿是娇养在园中的牡丹,需人细心呵护。”
“殿下~我才不弱呢!”姜念娇嗔,“再这么说,念儿可要生气了!我可是要做一代医圣,尝百草,治百病!”
“你再这么说,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
“那殿下再陪念儿去那边逛逛,可好?”
她一边撒娇,一边使眼色让丫鬟将那匹翠色布料悄悄包起,送回姜府。
待他们离去,角落布帘微动,缓缓走出两人。
萧戎琛轻摇折扇。
“怪不起太子妃想要投靠您,谁能料到萧应寒宠妾灭妻至此地步。姜念尚未过门,就如此厚待,对太子妃却是不闻不问。”
“王爷,太子妃莫不是想借您之手,报复太子?”
萧戎琛冷眼扫来:“嘴不想要,可以捐了。”
侍卫立马捂嘴,半晌又忍不住。
“不过王爷,您为何要送那太子妃萤火虫?”
萧戎琛唇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太子多疑,唯有如此,他才会放松警惕。”
“否则,若他细想那女人能轻易出入北溪谷,寻得真正的麒麟草,便会察觉她远不似表面简单。”
他抬步向外走去:“这么有意思的妙人,自然要为我所用,不能落在他人手里。”
侍卫抽了抽嘴角。
不愧是他认识的摄政王。
够阴,够狠,够毒。
萧戎琛抬步向外走去。
“王爷,您这是去哪?”
“去看一场好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