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唐一夜
明月高悬,盛京城几条街道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夜色中,拐角处突然冲出一个女子,发丝凌乱飞舞,簪钗歪斜地挂在发髻上,她顾不得扶,拼命朝前跑。
“抓住那个女人,她要是跑了,咱们都得完蛋!”
“世子爷可有吩咐,绝不能让她毫发无损地跑回长宁侯府去!”
“救命……”迷药作祟,苏鸢昏昏沉沉的,眼前一片恍惚,双脚像是灌了铅,每迈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意识即将消散之际,她咬破舌尖,迫使自己保持清醒,转身跑入一条暗巷,拐过两个弯,冷不防发现一处狗洞。
细看洞口大小,她或许能钻过去。
苏鸢不敢有片刻迟疑,俯下身子趴在地上,艰难挤过狗洞,钻进一个陌生的院落,凭着仅剩的一丝理智,用干草垛将洞口掩住。
“人呢?怎么不见了?”
“继续追!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少夫人能跑多远?”
苏鸢背靠墙根,瘫坐在地上,衣衫被汗水浸湿,她呼吸粗重,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院子里静悄悄的,外头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不等苏鸢松口气,合欢散在身体里发挥到极致,体内传来难以言说的燥热。
若再耽搁下去,必死无疑。
苏鸢强忍着疲惫和不适起身,头愈发昏沉,没走两步就身子一软,忽地撞开一间屋子的门。
屋内弥漫着温热的水雾,正中央搁着一张宽大的浴桶,水面上还漂浮着不少药草,药草的香气浓郁刺鼻,男人背对着她,双臂搭在桶沿,精瘦有力的胸膛裸露在空气中,双目紧闭,像是没了意识。
“水……”
苏鸢身上热得厉害,顾不得其他,跌进浴桶,一时水花四溅,可男人却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出于本能,苏鸢朝着他靠去,企图汲取一丝凉意,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苏鸢双颊染上红晕,攀上男人的肩背,两具身子贴得更紧了些,“借你一用,对不住……”
夜色渐浓,苏鸢意识模糊,未曾察觉到男人半睁的眼眸和那双轻扶在她后腰上、微微施力的手。
桶中浴水激荡,两人的长发随着水波飘动交缠在一起,不知有了几次,好不容易才清醒些的男人又晕过去了。
许是药浴的缘故,天还没完全大亮,苏鸢的意识逐渐清明,借着外头微弱的光,抬眼想要看清他的模样。
瞧见那张清隽的脸,苏鸢身子猛地一抖,险些尖叫出声。
他长睫轻垂,眉眼疏朗俊秀,鼻梁高挺,白肤红唇,眉心不偏不倚有一粒小小的红痣,为这张素净的脸平添几分艳。
男儿身,菩萨面,这张脸她零星见过几次。
东宫太子,沈遇年。
此刻,他与自己共处同一张浴桶中,不着寸缕。
苏鸢只觉得荒谬,连忙逃开,双手紧紧抓住浴桶边缘。
突然的抽离,让男人发出不适的闷哼,尾音有些发颤,勾着人的心尖儿,可听在苏鸢耳中,宛如恶鬼的催命咒。
身子仍旧软绵绵的,酸痛难忍,可苏鸢不敢再耽搁,趁着太子爷还没醒,胡乱抓起衣裙套上,踉跄着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浑浑噩噩回到长宁侯府时,天色才蒙蒙亮。
“二……二少夫人……”守在角门的小厮见到她,仿佛见到了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的恶鬼。
苏鸢一头长发半干半湿,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先前发髻上的簪钗早已不见踪影,身上的衣裙虽然齐整,却脏污不堪,遍布泥泞。
苏鸢几近虚脱,低垂着头,声音沙哑得难以辨认,“让路。”
言正堂内,婆子急匆匆地过来报信,“夫人,二少夫人回来了!”
“什么?”霍齐氏猛地从榻上坐起身,脸色难看,“苏鸢回来了……你可看真切了?”
“老奴看得千真万确。”婆子连连点头,额上满是冷汗,“二少夫人浑身脏兮兮的,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那模样,瞧着真瘆人。”
“那她……”霍齐氏坐直身子,刻意压低声音,“到底有没有被糟蹋——”
话音未落,屋门忽然被人推开,门板重重撞在墙上,屋内二人本就神经紧张,此刻更是被这架势吓了一跳,齐齐朝门口望去。
“儿媳来给婆母请安。”苏鸢头发依旧湿漉漉的,身子单薄得让人心疼,瓷白的面庞上毫无表情,昔日清透灵动的眸子如今空洞无物。
霍齐氏被她这副模样震住,心虚从眼底一闪而过,“请…请安就请安,怎么不把自己收拾妥帖了?瞧瞧你自己,像个落汤鸡似的。”
苏鸢缓步上前,霍齐氏身子一颤,朝榻里退去,“你……你想干什么!”
苏鸢未理会她,将一张轻飘飘的纸放在桌上,“云深已逝三年,我,自请下堂。”
霍齐氏愣了好半晌,回过神后忙去拿桌上的纸。
“你要我替儿休妻?”霍齐氏眉心紧蹙,将手里的休书放在小几上,不确定地问道,“就因为云川要你去陪昌远侯世子喝两杯酒?”
苏鸢低垂着头,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大哥为了拉拢昌远侯,不惜下药将我卖给纨绔,如此卑劣恶心的事落在婆母口中,倒是轻飘。”
“说什么卖给纨绔,这话说得也未免太难听了,不过是让你陪他喝两杯酒罢了。”霍齐氏显得有些不悦,“昌远侯世子的确名声不佳,可你不也跑回来了?你又没被人糟践,何必与自家人计较?”
“再者说,为何昌远侯世子偏偏相中了你,怎么不见他相中别人?”
“还不是要怪你长了张狐媚子的脸蛋,惯会勾人。”
苏鸢的脸几乎看不到血色,刚想辩驳,又听门外传来了嬉笑声。
“婆母,儿媳和云川来给您请安了。”
远远,传来女人娇俏的声音。
周澜容颜清丽,眉若远山,小小的鹅蛋脸,琼鼻高挺,发髻梳得齐整,可满头珠翠和那身价值不菲的云锦生生坏了她的气质,雅不雅俗不俗的,显得有几分别扭。
她身后跟着的男人是霍家长子霍云川,也是苏鸢的大伯哥。
他身姿颀长,眉眼冷峭,可望向身侧的女人时神情又蓦然变得柔和,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爱恋和宠溺。
两人刚踏入屋内,便瞥见了狼狈不堪的苏鸢,瞬间,屋内陷入沉寂。
霍云川脸色骤然沉下来,目光在苏鸢身上短暂停留,见她一身水迹,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苏氏,你就穿这身衣裳来给母亲请安么?”
“云川,澜儿,你们来得正好。”霍齐氏拍了拍桌上的休书,气愤不已,“瞧瞧,人家心里记恨咱们,连休书都送到我跟前了。”
霍云川夺过休书,一字字看去,脸色越来越沉,抬头瞪向那道瘦削身影,“你居然敢和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