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陈曼玲的刻意刁难 （一）

　　林秋禾把库房工作做得愈发扎实。

　　不仅能精准报出每种物料的库存数量、入库时间，还自费买了个小本子。

　　把每种物料的消耗速度、常用科室都记得清清楚楚，提前预判缺货情况，好几次帮李师傅避开了断货麻烦。

　　李师傅对她赞不绝口，逢人就说“我这徒弟比小伙子还靠谱”。

　　王科长每次来库房检查，看到台账上密密麻麻却工整的备注，也夸两句“做事细心，是块好料”。

　　林秋禾听着这些夸赞，心里却始终记着茶话会的事。

　　每天下班都会抽出半个时辰，对着镜子练一会儿朗诵，反复打磨语气的轻重和神态的拿捏，力求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

　　这天上午，阳光透过库房的小窗户洒进来，在棉纱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秋禾正低着头核对新到的棉纱入库单，笔尖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忽然听到库房门口传来一阵清脆又带着几分傲慢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她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陈曼玲穿着一身熨烫得没有褶皱的天蓝色工装裙，领口别着一枚亮闪闪的金属别针，手里夹着一个棕色公文包。

　　身后跟着两个宣传科的干事，正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口打量着库房。

　　陈曼玲是纺织厂革委会主任的女儿，仗着父亲的关系，一进厂里就被安排到了宣传科做文书。

　　专门负责写报道、整理材料、起草通知，不用沾一点体力活，是厂里人人羡慕的“笔杆子”岗位。

　　她打心底里看不起林秋禾，觉得林秋禾空有一副柔弱的皮囊，只会装可怜博同情。

　　以前周明远跟林秋禾处对象时，她就没少暗地里使绊子，如今看到林秋禾在库房里跟棉纱、线轴打交道，更是觉得找到了嘲讽的机会。

　　“哟，这不是林秋禾吗？”陈曼玲故意放慢脚步，踩着高跟鞋在库房门口转了一圈，目光扫过堆积的物料，语气里满是讥讽。

　　“我还以为你早就受不了库房这份苦，卷铺盖回家了呢，没想到还在这儿搬东西啊。”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身边一个鼓鼓囊囊的棉纱卷，指尖沾了点棉絮，又嫌恶地蹭了蹭工装裙。

　　林秋禾心里一紧，瞬间就猜到了陈曼玲的来意。

　　她放下手里的单据，连忙站起身，脸上立刻堆起温顺的笑，甚至特意把嘴角的弧度放得更柔和些。

　　“曼玲姐，库房的工作挺好的，不苦，就是整理整理物料，比在绕线组轻松多了。”

　　“轻松多了？”陈曼玲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引得身后的两个干事也跟着笑起来。

　　“每天跟这些灰扑扑的布料打交道，浑身都得沾着棉絮，呼吸都呛人，这也叫轻松？

　　你看看我们宣传科，窗明几净的，每天就写写稿子、看看报纸，可比你这儿舒服多了。”

　　她顿了顿，眼神落在林秋禾略显朴素的工装裤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记得你以前在绕线组，手指都磨出茧子，现在换了岗位，还是没脱离这些苦力活，真是可惜了你那副看起来娇滴滴的样子。”

　　身后的女干事立刻附和：“曼玲姐说得对，林秋禾要是有你这福气，也能去我们科室坐办公室，哪用在这儿遭罪。”

　　另一个男干事则跟着起哄：“说不定人家就喜欢干体力活呢，毕竟脑子不好使，写不了文章。”

　　林秋禾的指尖悄悄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知道这些人是仗着陈曼玲的背景故意嘲讽，可她不敢发作，只能压下心头的怒火，依旧笑着说。

　　“曼玲姐和各位同事都是有文化的人，我可比不上。

　　我觉得能把本职工作做好就很满足了，不像曼玲姐这么有本事，写的报道每次都能贴在宣传栏最显眼的地方，是厂里公认的才女。”

　　她故意放低姿态，想顺着陈曼玲的话茬赶紧打发他们离开。

　　可陈曼玲像是没听出她的退让，反而往前迈了两步，高跟鞋踩在库房的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震得人心里发慌。

　　她的目光在库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秋禾桌上那个不起眼的网兜上。

　　那是周明远送麦乳精时用的，林秋禾还没来得及扔掉。

　　陈曼玲的眼睛瞬间亮了，话锋陡然一转：“对了，前几天我听我妈说，有人在厂门口看到周明远给你送东西？”

　　林秋禾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瞥了眼桌上的网兜，连忙用胳膊挡了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随即又飞快地恢复自然，声音放得更软，甚至带着几分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