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粒子砸在枯井壁上，簌簌落进水里，溅起的寒意透过湿透的衣襟，刺得姜疏瑶猛地睁眼。鼻腔里灌满淤泥与铁锈的腥气，脖颈处残留的窒息感还在作祟——她不是该死在逃亡的雪夜了吗？太子的追兵一箭射穿她的肩胛，临死前，她分明看见远处萧胤的身影，玄色铠甲染着雪，那双冷冽的眼，曾是她恨入骨髓的模样。

　　可此刻，指尖触到的不是冰冷的雪地，而是井壁粗糙的青苔，掌心还攥着一团异物——半根暗红绣线，线尾缠着碎布，针脚是西域贡品独有的“叠金绣”，针脚细密紧实，绝非普通马奴能有的料子。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骤然涌入：原主也叫姜疏瑶，是翊王府王妃院的二等丫鬟，属内院当值，自小在府中长大，城外还有个毁容的母亲要养。

　　三日前，王妃去玉清寺上香，原主被两个马奴拖到井边——那马奴的袖口，隐约露出一截与陈姨娘院中小厮同款的青布，挣扎间，原主死死拽住马奴衣襟上磨破的补丁，却扯下了补丁里衬着的、不属于马奴的暗红绣线，随后便被狠狠推了下来。

　　“陈姨娘……”姜疏瑶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腹反复摩挲着绣线的纹路。前世辅佐太子时，她曾见西域使者进贡过同款绣线，当时太子赏给了最宠爱的侧妃——而原主的记忆里，陈姨娘上个月刚从娘家得了一匹同纹样的锦缎，裁制新衣后，便把剩下的碎料赏给了院里的小厮，让他们补缀旧衣。马奴衣襟上的补丁里衬着这绣线，定是陈姨娘院里的小厮转赠的，这背后，多半是陈姨娘的吩咐。

　　井壁上还挂着年前淘井时留下的水桶与绳子，姜疏瑶忍着四肢酸痛，借着雪光抓牢绳子。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嵌进青苔，可她不敢停——她要活下去，替原主找出凶手，更要护住城外那个受病痛折磨的母亲、查清外祖家的冤屈。原主母亲那句“不为妾，才不会任人践踏”的叮嘱，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上。

　　爬上岸时，天已擦黑，雪落得更密，很快盖住她的脚印。姜疏瑶把绣线藏进袖口夹层，低眉顺眼地往住处走。路过陈姨娘院时，听见里面传来丫鬟的笑语：“姨娘，二公子刚从国子监回来，说给您带了城南的芙蓉糕呢。”她脚步一顿——二公子萧钰，是陈姨娘的庶子，也是原主放在心尖上的人。记忆里，萧钰曾握着原主的手说“将来定娶你为平妻”，可这份情意，终究没能敌过陈姨娘的门第之见。

　　回到狭小的耳房，姜疏瑶烧热水擦身，铜镜里映出一张清秀却带怯懦的脸，与前世丞相嫡女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但那双眼睛里的光没变，有恨意，有不甘，还有一丝对“萧胤”这个名字的复杂——太子曾说，外祖家（宁远侯府）被流放西北，是萧胤在皇上面前力主严惩。可临死前，萧胤的人明明就在附近，却始终没对她动手。

　　她取来原主的针线篮，将那半根暗红绣线与普通绣线对比，指尖突然一顿：前世太子党构陷外祖家时，证物里也有一块西域锦缎，当时她只当是外祖家的私物，如今想来，或许另有隐情。

　　“先活下去，再查清楚。”她对着铜镜轻声说，目光落在窗台上那包原主准备给母亲的药上。眼下，每一步都要走得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