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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异馔录

第二十九章 离京(上)

京华异馔录 猫不紧张 2109 2025-11-10 21:11:58

  金季欢不知道衙门里的人闹到了什么地步,但接下来,她的处境却是急转直下。

  起先王掌柜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就算她让小满去说了不必破费,每日的吃食也能看出七八分用心。

  这样的光景不过三五日,很快,再抬上来的就变成了寻常餐食;再往下,直接换成了和杂工们一个水准的便宜边角料。

  金小满也被频繁叫去后厨帮忙,越来越忙,照顾她的时间被压缩得厉害;十岁的孩子又要干活又要服侍姐姐,累得站着都能打瞌睡。学业更不必说,直接被搁置一旁。

  金季欢心里急得要命,可这确实不是向王掌柜提要求的时候。她只能牢牢记着沈寒灯叮嘱的:天大的委屈且先受着,一切只等她忙完回京。

  金季欢把脸埋在被褥里,心里翻涌着巨大的失控感,和对未知的恐慌。

  她这才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闯祸了。

  贵妃生辰在即,京兆尹借着严查京内治安的由头,把田径城内、尤其是百花街上的所有歌楼赌坊茶馆酒肆都翻了个遍。

  不止白天没什么生意时会来日常搜检,晚上顾客盈门时大爷们照样呼喝着一家家踹门进去,面生的都要被拎起来查问一番;人人兴致皆失,家家丢盔卸甲。

  金季欢到底嚼了什么舌根、为什么嚼,已经没人在意;大伙儿只记住了一个事实:这鸡飞狗跳、生意难做的现状,都得赖她。

  这晚,金小满进屋给她送饭时,看见她正艰难地趴在床边,把腿一点点放到地上,像是准备试着走路。

  “姐!你你、你躺下,快躺下!还动不得呢!”小孩儿着急地放下碗,过去扶住姐姐,把她搀回床上趴好,还不忘往她怀里贴心地塞了个软枕:“掌柜的不、不给鸡蛋了,我买了两个……”

  厨房的克扣一日紧似一日,金季欢也反复叮嘱小满不要抱怨、不要和人起争执;可直到今天这样连鸡蛋也没有的地步,小满还是委屈得哭了起来。

  “别哭了,再忍一忍;等姐姐能下地了咱们马上就走,带你去能继续念书的地方。好吗?”

  金季欢是等不到沈寒灯回来那天了,甚至也等不到自行请辞的那天。逐客令远比姐弟俩以为的来得要快。隔天一大早,金季欢还在睡梦里,就被粗暴的推门声惊醒了。

  这些日子里,她的衣物细软已被小满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些床头的零碎,这会儿被杂役们扯出几张包袱皮,胡乱包到一处,连同她屋内的箱笼物什一股脑儿抬了出去。

  抬完东西,该抬人了。行动不便的金季欢被人连人带被褥抬着扔上了门外的板车;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胡乱披了件外衫。

  门外,金小满指着板车对王掌柜边哭边跳脚:“我姐还、还伤着,你为、为什么不叫马车!板车颠……颠簸,她如何受得了呜呜呜……”

  王掌柜神情烦躁,却也带了一丝不忍。她别过头去,伸手推开金小满:“念在你姐的手艺旺了我飞花居这几年,否则就连板车我都不……”

  “小满!算了!”金季欢打断了他们,周围不知不觉围起了一圈人,不怀好意的窃笑和辱骂丝丝缕缕飘进他们姐弟二人耳中。

  金小满回头看见姐姐衣衫不整、鬓发凌乱、趴在板车上的狼狈模样,更是嚎啕大哭,跌跌撞撞地爬上去帮她把被子掖好,边哭边呵斥周围的人:“不、不许看!你们不许、不许看!!”

  金季欢木着脸,把他一把摁趴下了。

  “掌柜的,你也说我的手艺实实在在给你带来过好处,可否再容留一二?待我友人归来,我即刻搬离,她会替我打点,无需劳烦您半分!”

  一听她提沈寒灯,王掌柜眼里原本的怜悯逐渐被某种凶狠代替:“好啊,这是用你官家的朋友来吓唬我?”王掌柜心下骇然:今天这事儿既做出来了,就要做到底;否则,等到她那不好惹的友人回来替她出气,可怎生是好?

  “季欢并无此意!”金季欢拼力分辩着:“实在不行,再延宕十日,最多十日!至少等我可下地……”

  “住口!”人群中站出一人,竟是隆盛轩的刘掌柜——一贯最是眼红飞花居生意、最是恨毒了她的那人。

  “金师傅,我今日好心提醒你一句:当初不是王掌柜容下了你,是整条百花街容下了你!你自己打听打听,在这条街上,哪家姑娘敢如你当日那般提要求?现如今,便也不只是王掌柜容不下你,是整条百花街,都容不下你!”

  平日里见不惯她恃才傲物、占尽风头的店家和掌勺们此时一见刘掌柜出头,便也纷纷站了出来,极尽讥讽,言语间都是一个意思:整条街、乃至整个京城,没有任何一家酒楼饭铺会雇佣你金师傅,请好儿自己滚吧。

  有人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另一架板车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箱笼:“王掌柜还容你带走这么些,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这要换做是我……”

  “这是我多年来自己挣下、攒下的,为何不可带走!”金季欢急了,在板车上挣扎着撑起身子,一副谁要是敢动手抢劫,她便要拼死一搏的架势。

  还有人的眼睛,贼溜溜地盯着她鬓发散落、衣衫不整的身影:“话倒也不用说那么早,金师傅终究还年轻,要让这百花街留你嘛,换个法子,倒也不是不可能,嘻嘻……”

  金小满抽出包袱里那把沉甸甸的包金菜刀,横身站在姐姐前头:“不准!我不准你们打我姐姐、和她的东西的半点主意!”

  平日里傻愣愣的小结巴,此刻字正腔圆、利利落落地吼出这一嗓子,不仅一点不结巴,还竟然有那么点气势。

  小满虽才十岁,平日却总在灶头劳作;加之姐姐宠他,向来好东西都由着他吃个够,因此他的个头比同龄孩子都蹿得略快些,胳膊腿儿也肉墩墩的格外有力。此刻这样一吓,那些坏坯们还真就噤了声,再也不敢上前。

  就这样,两辆板车,每辆由两头驴拉着,载着披头散发趴着的金季欢、小兽一样结实的金小满,和那一堆行李,缓缓离开了百花街。

  众人的眼光,如同在欣赏一场游街。

猫不紧张

昔日“金刀凤”在京城有多耀眼,此刻就有多灰败。或许比起商纵那顿板子,这场驱逐才是对她更重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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