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啪”地一声。
湛蓝将手里的播报稿甩到了化妆台上。
化妆师吓了一跳，手里的梳子差点没拿稳掉下来。林申和白帆的肩膀同时高耸，吓的往后退了一步。
湛蓝从镜子里斜眼看林申，轻蔑道：“听说你是今年第一名考进来的？所以第一名就这水平？这叫新闻？你们在学校里都学些什么？到底会不会做新闻呀，不会做趁早转行！”
林申有些委屈，想说是你分配的任务啊，而且刚才在给稿子的时候也已经解释过这篇报道的核心。
她尝试继续解释，着急地以理据争：“这不是一分钱的问题，是独居老人生活的社会问题，报道出去后可以呼吁大家关心独居老人。”
湛蓝看着她，如同不认识一般，好一会扑哧笑出声，讥讽道：“做慈善呢？还是做新闻？”
林申嘴唇微张，看到湛蓝眼底的冷漠，收了音。
“湛老师，这是您早上让我们去跟的啊，现在又不播了吗？”白帆却不要命地说了出来，语气十分的委屈。
本来他知道实情后也是不打算报道的，但林申考虑过后说可以围绕独居老年人生活困境来报道，接着他们又去暗访了几家零食店，发现所有的电子称都没有对包装袋重量去皮，所以回来后赶紧做了条新闻，表面上只是包装袋是否去皮的问题，实际上是呼吁社会关怀独居老人。
况且刚才林申都已经向湛蓝汇报了他们的选题目的，到底还有哪里不对呢？白帆也不懂。
湛蓝瞪他一眼，无语道：“你们现在是在怪我？”
白帆微叹一口气，紧抿双唇，不说话了。
“所以我让你们去你们就去？你们不会在去之前了解情况？分辨一下？你第一天当记者吗？”
湛蓝视线瞥过林申，见她不吭声，瞪了她一眼，转向化妆师，笑着说：“小乐来，你来看看，他们两个采访的好新闻，我来读给你听啊，”她轻咳一声，又拿过桌上的稿子，读起来：“买零食不去皮，一分钱不是钱？”念完标题就大笑了起来。
化妆师无奈地看两人一眼，只好陪笑。
“一分钱！才一分钱！这种事值得跑，值得去报吗？你们老师没教你们我来教，什么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这一分钱报出去几个人看？几个人关注？现在是什么时代？流量为王，学不会制造流量还干什么媒体？！”湛蓝压倒式地高声批评。
接着又是“啪”地一声，她将稿子又甩到了化妆桌上，气到双臂抱胸，气息不稳，怨念道：“招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们电视台的资源就是被你们这些人浪费掉的！”
林申和白帆都垂下脑袋，彻底不争辩了。化妆师也不说话，默默地替湛蓝弄造型，十分同情地看了两人一眼。
湛蓝得不到任何回应，也没了骂人的心情，看向两人，敲了敲桌子，训斥道：“其他片子都弄好了没有？”
林申倏地抬头，回答：“弄好了，都弄好了，和白天的一样，全都确认过了。”
她和白帆回来后，剪完零食袋的片子，就把其他片子全都重新梳理了一遍。
说者无意，可听者有心。
林申本是想表达其他新闻都是报过的，所以没有问题，但敏感的湛蓝一听就炸毛了，冷眼静静地瞅着她，鼻孔出气。
林申还不知道自己哪里表达错了，茫然地瞥了眼白帆，请求救援，就听到了湛蓝的冷言冷语。
“是吧，都和白天的一样，所以晚上没什么搞头对吧？”她语气阴阳怪气，也不知道在阴阳谁。
林申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深吸一口气，紧抿双唇，拼命地摆头。
此刻的她只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好在小乐给湛蓝做完了造型，试图替两人解围，笑着说：“蓝姐，都弄好了，您看看啊，哪里不好我来调整。”说着，朝两人挤了挤眼睛。
林申和白帆轻呼一口气，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湛蓝哼了声，看向了镜子，倾身过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圈，又推了推头发，笑起来，愉悦道：“挺好，小乐你手艺最好了，”说着站起身，拍了拍坐褶皱的衣角，拿起了报道台本，一转身，神色瞬间冷下来，经过林申和白帆身边时，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不会做新闻，就别留在我这里，趁早找下家！”
林申：……
白帆：……
*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收看星城电视台《午夜新闻》节目。”
演播室内，一切有条不紊。
湛蓝端坐在播报台前，上方巨大的柔光灯挥洒下来，将她一身剪裁得体的宝蓝色西装衬的十分柔和，如同她此刻温柔亲和的笑。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演播室里也格外清晰、圆润，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自如，一切都恰到好处。
林申和白帆站在演播室的一侧，静静地看着。
林申目光如炬，大脑转动，细细地思量。湛蓝根本不像白帆说的那样，只是起床气比较重，播报台上下，她犹如两个人，林申看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这次采访，林申认为她确实不够严谨，应该在采访前确认细节，但怎么着她也不至于像湛蓝说的那样无用吧？
刚入职场的林申一天经历了人性的险恶，最后得出湛蓝大概率还是不爽她去找苏兰，这样一想，林申有点担忧了，她一天得罪了两个主播，里外全不是人了，接下来她该如何在电视台混呢？
“虽然湛老师说我们的新闻没价值，但我觉得你做的对！”
林申被白帆的话打断了思绪，猛地回神，怔怔地看向白帆。
白帆正一脸崇拜地看着她，昏暗的演播室里，他双眼光芒闪耀。
白帆今天被林申好好上了一课。他本以为林申会和他一样认为一分钱的包装袋没有任何新闻价值，无法帮老人实现曝光的意愿。谁知林申换了角度不说，还找去居委会了解帮扶独居老人的情况，帮李万胜办理了社区帮扶，还打算持续跟踪帮扶情况。
按照以前，他们新闻采完了就结束了，根本不会督促任何一方。有一瞬间，白帆觉得林申是不是做的太多了。所以在回来的路上，他问林申为什么这么做，林申连想都没想便说这是她认为的新闻存在的意义。
林申大概读懂了他的神情语言，但她现在高兴不起来，满脑子都是得罪了两位大佬的恐惧和担忧。
节目结束，林申看着正朝她走来的冷脸湛蓝，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我对不对，但你肯定是错的，湛蓝老师是真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