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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爱为牢

画爱为牢

何意好 著

  • 现实生活

    类型
  • 2025-10-21上架
  • 2964

    连载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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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爱为牢

画爱为牢 何意好 2964 2025-10-21 10:40:00

  对我来说,父母的“爱”,就像是一个茧。这茧,并非以粗粝的荆条编织,而是用一层又一层的“为你好”的丝,和“我老了”的线以及“我又不知道”的圈,密密地缠绕起来的。它看似柔软,实则坚韧无比。

  我每一次试图伸出触角,与他们分享我世界里那片不一样的天空,得到的回应,总是一面光滑而冰冷的镜。这镜子,照不见我的欢喜与忧愁,只固执地映出他们自己的期望与焦虑。总是映射出来一片,在我的世界观中无限可怕的一幕,我试图过沟通或者用事实分享给他们我眼中的事实,可是他们总可以有一套看似严密,实则漏洞百出的逻辑来抨击我,到最后,用一句“好在我不靠你吃饭,要不然早就饿死了”或者是:“你是娘还是我是娘?还轮得到你来教育我?”来结束。

  每当我兴冲冲地说起远方一个有趣却未必安稳的机会,那镜子里便立刻映出他们惶恐的脸:“安稳最要紧!那些虚的都是骗人的,我们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话音落下,不留一丝商讨的余地,只有一句被经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论断。我想与他们分说内心那片挥之不去的阴翳,那镜子里又迅疾地映出他们疲惫而不耐的神情:“我们辛苦一辈子,还不是为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此一句,便像一块巨石,堵住了我所有情感泄洪的闸口。

  于是,我渐渐学会了沉默。将那些雀跃的、迷茫的、疼痛的念头,一一摁回心底。可这沉默,并非真空般的安宁,而是积满了未说出口的话语,沉甸甸地坠着。我仿佛一个被缴了械的士兵,空着双手,站在名为“亲情”的城楼下,望着那扇永不开启的门。进攻是不孝的,退去又是不舍的,只能日复一日地,在自己的阵地上徘徊、消耗。

  我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是最神圣、最美丽、最富饶、拥有最绚烂底色的感情,会变得如此贫瘠、面目全非。而这些矛盾在我儿子出生后,变得更为显著。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些矛盾为什么会出现。

  我的父亲,借口于他要上班和他要带狗,所以,我儿子从出生到一岁,他只出现过三次。作为最亲的亲人,他只出现过三次。一次是我正在生孩子那天,孩子出生后,他立马就走了。一次是我儿子得了肺炎在住院,他来了半天和我妈吵了一架就走了。一次是我儿子半岁请客吃饭,他吃完饭就走了。

  这便是我的父亲。当我向他抱怨倾诉的时候,他说,“我要上班,我身体不好,你叫你妈妈回来照顾我咯!我一个人会怕!”是的,我在坐月子的时候,我儿子肺炎的时候,我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他让我一个人,让我的妈妈也离开我。在他锲而不舍说着他们要“老来伴”和“你回来咯!”的魔咒之下,我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挑剔起我生活中的一切。她用着蔑视一切,居高临下的态度,“教育”我,应该怎么带孩子,应该怎么质疑月嫂,应该怎么怎么、、、、、我不知道这些怎么从何而来,反正一句话,她不会动手,她只会张嘴说,而我必须去做。否则就是不孝,就是和她不和,就是跟她吵架。他们总是生活在自己的国度里,他们是各自的国王和王后,我羽翼丰满,那边逐出城池,我需要依附,那边只得俯首称臣。

  在他们眼中,他们自是这小小王国里的主宰,稳坐于由岁月和经验筑成的王座之上。他们的爱,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恩赐,也是一种不容反驳的律法。这爱,混同着那份根深蒂固的自矜,织成了这间无形的牢笼。我在这里,呼吸着以“牺牲”为名的空气,被“亲情”的锁链温柔地捆绑。我的一切挣扎,在他们看来,或许只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无病呻吟,是翅膀硬了的不肖与叛逆。

  我的生活,因而变得处处是难关。抉择时,耳边总有他们预设的钟声在轰鸣,使我听不清自己内心的声音;前行时,脚上仿佛拴着那无形的情感之链,每一步都沉重而滞涩。我像一只渴望翱翔却又被剪去了羽翼的鸟,只能在这方寸之地,望着笼外的天空,一次次地撞在那看似不存在、却又无比坚硬的屏障上。这困境的根源,不在于世界的风雨,而在于那最温暖的来处,竟成了最冰冷的桎梏。

  夜更深了。我依旧枯坐在这茧中,能清晰地听见隔壁传来他们安稳的鼾声——那是问心无愧者的酣眠。而我,被这由爱与自私交织成的,温柔而无解的绳索,一圈一圈,捆绑至今。这茧,不伤肌肤,却耗尽心神。我挣不脱,也舍不下,只怕终此一生,都要活在这份亲密而无望的羁绊里,画地为牢。

  可是,他们又是无比的需要我,无论什么事情,他们总是做不了主,只要出门,他们就显得寸步难行,举步维艰,一句句“我又不知道!”和“我又没弄过”以及“我从来没做过事,更没有照顾过人”变成了他们捆绑、威胁我的利剑。可是他们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没有高收入、没有人伺候,可是他们仍旧是自己生活中的国王和王后。

  可,他们需要我的形态,并非是黄昏时分的惦念,也非病榻旁的殷切,那倒还带着些人情的暖意。他们的需要,更像是一口干涸已久的古井,忽然记起了远处有一条细小的溪流。那井的周围,石壁上满是漠然的苔藓,井底沉淀着经年的自私与疏懒,如今,它只是需要水的注入,来映照一下自己日渐苍老的天空,或者,仅仅是为了缓解那片刻的焦渴罢了。

  他们仿佛是在人生的晚秋,忽然感到四面吹来的风有些萧瑟了,才想起要筑一道墙。而他们手边唯一现成的、温顺的、不必付出代价就能取用的材料,便是他们的孩子。于是,那长久被搁置在角落里的、几乎蒙尘的“亲情”,被他们重新捡起,不是用满怀愧疚的擦拭,而是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征用”的神情。他们开始需要声音,需要回应,需要一种“儿孙绕膝”的仪式感,来向岁月证明自己并非全然孤寂。

  而我就像是一个工具。是他们体现自己价值的工具。我总觉得他们既需要我又不需要我,需要我的照顾,去帮他们做事,不需要我存在于他们的生活中。这真是一种奇异的关系。仿佛他们是一座早已歇业多年的客栈,炉火未曾为旅人点燃过,床铺也始终是冰冷的;如今屋舍渐渐漏雨,梁柱有了朽意,却理直气壮地要求那从未受过其庇护的过客,留下来为之遮风挡雨。他们递过来的,不是一碗热汤,而是一张空白的,名为“赡养”与“孝顺”的契约,那上面,早已用无形的笔墨,写满了他们的权利,和孩子的义务。

  我作为他们的孩子便站在这样的契约面前,手里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他能给什么呢?他又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呢?他的情感,早已在年复一年的“防御性倾听”中被消磨得薄如蝉翼;他的热忱,也曾在一次次被漠视的分享里渐渐冷却。如今,他仿佛一个被掏空了的仓库,看守着一些连自己都说不清来历的、残破的记忆;而债主却突然上门,索要连本带息的、新鲜的、滚烫的关怀。

  他给不出。可那“给不出”本身,便成了一种新的原罪。于是,他陷入了另一种更深的泥淖。从前,是渴望被理解而不得的痛苦;如今,是必须去给予却已枯竭的窘迫。那源于血脉的、割舍不下的牵连,此刻变成了一条传导愧疚的绳索。父母那沉默的、期待的目光,比从前任何高声的斥责都更具压力。他们不再用言语筑墙,而是用他们的“需要”本身,织成了一张绵密的大网。

  我的生活因此陷入了更深的困境。我仿佛背负着两个人在前行,一个是真实的、疲惫的自我,另一个是父母投射过来的、他们自身苍老的影子。我的每一步,都比从前更加沉重。我回头望,来路是一片情感的荒原,并无多少温暖的篝火可以汲取力量;我向前看,去路却必须为那两个曾将他放逐的人,开辟出一片荫凉。

  这最终的索取,竟比早年的忽视,更让人感到无力。它完整地勾勒出了一个悲哀的循环:他们用“不爱”造就了一个情感贫瘠的孩子,如今,却又需要这个孩子,来回报他们从未悉心储存过的“爱”。这仿佛是要在一口枯井中,打出丰沛的泉水来,徒劳得让人心生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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