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孩子温热的触感和蜘蛛腥臭粘稠的血液仿佛还同时烙印在感官上,亓绾的意识在短暂的眩晕后,猛地回归现实。
眼前是熟悉的卧室,暖黄的床头灯还亮着,柔和地洒在……空无一物的身前。
她心中一空,那被她拼死护在怀里、紧紧拥抱的触感消失了。
“妈妈!”
一声带着剧烈颤抖和无比惊恐的哭喊从她身侧传来。亓绾猛地转头,看见她的儿子小羡正蜷缩在床角,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色惨白,大眼睛里盛满了未散的极致恐惧,泪水涟涟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幽灵。
“小羡!”亓绾心脏骤缩,立刻伸手想去抱他。
孩子却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声音破碎不堪:“妈妈……你、你刚才……突然……不见了!一下子就消失了!我……我怕……”
刹那间,亓绾明白了。
棋盘世界里那个与她相依为命、共同经历生死危机的“小羡”,只是棋盘根据她内心最深的羁绊投射出的幻影。真实的、她血脉相连的儿子,一直就在现实世界里,并且亲眼目睹了她“凭空消失”的恐怖一幕。对他而言,那不过是极短的一瞬,但这一瞬的惊骇,足以击穿一个孩子的心防。
无尽的酸楚和心疼瞬间淹没了亓绾。她在那个污秽绝望的世界里断骨求存,所有的坚持都是为了“孩子”,而现实中真正的孩子,却因她承受了无妄的恐惧。
她压下喉咙间的哽咽,用尽可能平稳、温柔的声音安抚:“宝贝,不怕,妈妈在这里。你看,妈妈回来了,没事了,刚才是……是妈妈跟你玩的一个魔术,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她放慢动作,缓缓靠近,将颤抖不止的孩子紧紧搂进怀里,一遍遍抚摸他的后背,亲吻他的发顶,用真实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驱散他的恐惧。
“妈妈再也不玩那种魔术了,吓到我的宝贝崽了,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再也不玩这种游戏了”她喃喃低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经历生死后的疲惫与后怕。
或许是母亲的怀抱太过温暖安心,也或许是被吓坏了的孩子终于确认了母亲的存在,小羡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小声的抽噎,最终在她轻柔的哼唱中,带着泪痕沉沉睡去,小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亓绾轻轻拍着孩子,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她小心翼翼地掰开孩子攥紧的手指,为他掖好被角,自己却毫无睡意。这是劫后余生的惊骇,是庆幸孩子并没有与她一般经历那种末世降临的恐慌。还好,还好一切都好,她还在,小羡也还在。一切都好好的。
亓绾身体的感受无比清晰且诡异。精神上的疲惫如同潮水,是经历高度紧张后的虚脱;脸颊、手臂、后背,那些在棋盘世界里被蜘蛛划伤、撞击的地方,此刻正传来隐隐的、深层次的酸痛,仿佛剧烈的运动后留下的肌肉劳损,而不是真实的伤口。这种错位感让她心惊。让亓绾吃惊的是,她的身体不仅仅得到了修复,还得到了她想象不到的提升。在棋盘中受的伤,她已经分不清楚是真还是假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床头柜上那个安静摆放的古老棋盘。它依旧古朴、神秘,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之前别无二致,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但身体的酸痛和灵魂深处的战栗告诉她,那不是梦。
她深吸一口气,安顿好熟睡的孩子,轻手轻脚地起身,拿起棋盘,走到了客厅。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窗外是寂静的夜色,只有她的心跳声在耳边鼓噪。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再次触摸上那冰凉的棋盘线条。
就在指尖与棋盘接触的瞬间,一股无形的信息流如同温和的溪水,直接涌入她的脑海,并非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达了意义:
【“欢迎归来,试炼者。”】
亓绾心中剧震,强忍着没有收回手。
【“汝所经历之‘泥潭蛛巢’,是为初次试炼。界内一瞬,外界一息。汝所护持之‘子’,乃汝心象投影,源于汝最深之执念。”】
果然!亓绾闭上眼睛,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那个与她并肩、让她爆发出所有勇气和力量的孩子,终究只是她内心母爱的倒影。
【“此棋盘为‘万象蜃楼’,映照心象,构筑实境。入界者,唯汝自身。界内所受创伤、消耗之精神气血,将部分反馈于现实肉身,以酸痛疲惫呈现,若受伤过重也会影响现实身体。界内所获……”】信息流微微停顿,似乎在检测她的状态,【“……坚韧之意志,搏杀之本能,亦将沉淀于汝身。”】
亓绾猛地睁开眼,感受着四肢百骸传来的隐痛,那不仅仅是酸痛,更像是一种烙印,提醒她获得的并非虚幻。她确实“杀死”了那只蜘蛛,用牙齿,用意志,那种在绝境中爆发出的狠厉与果决,此刻依旧沉淀在她的血脉里。
【“试炼非止于此。每一次触碰,皆可能开启新的‘景片’。风险与收获并存,死亡之恐惧真实不虚。慎之,择之。”】
“咳咳。。。。你能说人话么?”
